沙口桥底 他们的家

　　天下无贼？天下没贼还要那么多治安员看着我们这帮垃圾干什么？――“光头仔”

　　有了几千万就不同了，我该上上流社会了，上流社会应该很好玩，吃喝不用愁了，出门名车代步，回去住别墅，靓女就不用说了，因为有宝马，这个社会就是向钱看嘛！――老许

　　我真的很想读书！――阿文

　　如果有十块钱，我会先上网再考虑吃饭问题。――小顾

　　采访缘由

　　今年2月3日，中山南头警方破获了一起盗窃案，南头镇200余个路灯镇流器在两月内陆续被盗，三疑犯落网，三人在逃（本报2月21日中山新闻A40版以《六贼出手连“黑”几条街》为题曾作报道）。两疑犯在接受记者采访时称，他们居住在小榄镇沙口桥桥底，有钱的时候就赌博、开房、大吃大喝，没钱就计划着再干下一单。随后，记者通过大量的走访调查，与5名居住在桥底的流浪者直接接触，于是，一个居住在小榄沙口桥底，专靠盗抢为生的“桥底部落”渐渐浮出水面。

　　采访手记

　　“光头仔”是桥底部落的核心人物，对于是否接受采访，大家都把目光投向了“光头仔”，在一边讨论了一会儿后，“光头仔”说：“愿意交你们这个朋友。”就跟我们一块吃午饭喝酒去了。席间，四人都表示不想改变现在的生活，不辛苦，自由，而且几个朋友在一起十分好玩，有种相互照顾的温馨，只是对于那些有钱人，心里又羡慕又嫉妒。

　　在他们的言语中，经常透露着一些天真和无知，他们也会无奈自卑，甚至痛恨自己的行为。但另一方面，他们又十分的简单，宁愿被打也不愿辛苦。阿文是公认的最为孝顺的一个，他会定期将“挣”到的钱寄回家，跟家里人说在这边生活得很好。阿文始终认为“光头仔”不该答应接受采访，在拍完一张背影照片后生气地走开了。

　　在采访结束的第二天晚上，记者接到了“光头仔”的电话，喝了两瓶白酒的他在电话那头无奈地叹气，“等你们报道出来后，我们就不能再呆下去，派出所肯定会来查，我把你们当成朋友，也不怪你们，不过下次你们就找不到我了。”

　　桥下权力最大的“光头仔”：

　　最多时曾号令七八十人

　　“桥底部落最兴旺的时候，曾经达到七八十人，而现在只剩下5个。”“光头仔”今年24岁，他说自己是最先住在桥底的流浪者之一，过去三年的时间里发生在这座桥下的一切，他都记在脑海里。

　　说起曾经号令七八十个兄弟，“光头仔”一脸的得意，不过话锋一转，“现在兄弟们走的走，散的散，剩下的不多了”，他眼神中又浮现出一种失落，“现在我也没什么想法，每天喝两斤白酒，倒头就睡。”

　　2005年年初，身无分文的“光头仔”从云南来到了中山。他向记者回忆起在中山犯的第一单案子―――在饥饿的驱使下，他拎起路边的一辆自行车就跑，没跑出几十米远，被几名治安员摁在了地上，随后被带回了派出所。次日，“光头仔”浑身酸痛地走出派出所，在一辆汽车的倒后镜中，他看到被剪得乱七八糟的头发，“当时觉得格外的刺眼，于是走进一家理发店剃了个光头”，从此，“光头仔”便成为他的名字。

　　第一次见到“光头仔”的人大多会对他身上的两个地方特别感兴趣，那就是断裂的三颗门牙、左手臂上文的“爱”字和一箭穿心的刺青。“光头仔”说，有一次因利益分配不均，他与道上兄弟发生了冲突，冲突的结果是三颗门牙断了一半。而左臂上的刺青见证了“光头仔”曾经苦涩的初恋，他说这是17岁的时候，为了一个女孩儿留下的。那段恋情始终得不到家人的认可，两人只好各奔东西。

　　“光头仔”对那段初恋耿耿于怀，他告诉记者，“要是我能坚持跟她在一起，现在恐怕也不是这个样子了”，16岁时，“光头仔”在广西打工时遇到了初恋女友，两人在一起三年的时间，曾开过杂货店、洗衣店、水果店，还曾怀过两个孩子。“家里人嫌她个子太矮，做事又不能干，不同意我和她结婚，女友就偷偷跑去做了人流。”

　　“光头仔”的父母在老家承包了一个水库养鱼，还养了十几头猪，每年都有几万元的收入，在当地也算得上富裕。但因为初恋的缘故，“光头仔”始终不愿回家面对父母。

　　而“光头仔”现在的老婆也在去年不辞而别，托人留话“什么时候正经去找工作上班，什么时候就能找到她”。

　　桥下年龄最大的老许：

　　唯一的希望是买彩票

　　26岁的广西人“老许”住在桥底快一年了，是桥底部落中年龄最大的。老许最大的爱好就是买福利彩票，最大的梦想就是有朝一日中巨奖，从此跻身上流社会，“彩票是我生命当中唯一的希望了。”在被问到如果中了巨奖怎么办时，老许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笑容，“有了几千万就不同了，我该进上流社会了，这个社会就是向钱看嘛！”

　　2002年，老许在佛山南海的一个建筑工地做工，工头是他们同村老乡。他说，辛辛苦苦干了一年，每个月只领到一两百元的零用钱。每次要工钱，工头就一句“我也没钱”把他打发了。他出于对老乡的信任，认为到年底就结算工钱，到时一次性拿个三五千元钱也能过个饱年，谁知最后他的工钱被赖掉了。

　　离开南海工地，老许来到中山做工，其间检查出患有严重的肝病被工厂开除。由于没有《健康证》，工厂都不收他，更别说治肝病了，“现在很多工厂一个月七八百块工资，还不如到外面来流浪。”

　　桥下昔日的好学生阿文：

　　不想回家的他惦记着家

　　和小顾从小爱打架不一样的是阿文，阿文从小就是个好学生，他是桥底部落的另类，眼神飘忽表情腼腆，不爱说话的他看起来比较老成，实际上他只有19岁。

　　去年，阿文在偷摩托车蓄电池被治安员抓住后，遭到暴打而且被人泼了一晚上的冷水，放出来后头上的伤口一直流血。元气大伤的阿文在桥下躺了两天，全靠“光头仔”几个人送吃送喝。阿文对那次遭遇印象深刻，他说“以后再也不偷电池了，卖不了几块钱不说，还把我的衣服弄坏了，要命的是被打得太惨了”。

　　阿文的老家在湖南衡山，家里四兄弟。他说自己小时候学习成绩很好，在全年级能排在前十几名，还拿过多次“三好学生”。在四兄弟中，父母最疼爱阿文，总是偷偷地把好吃的拿给他。但是，这种被宠爱的生活在父亲去世后就完全改变了，母亲受了打击性情大变，对阿文十分刻薄，打骂是家常便饭。本来想好好读书的阿文离家来到中山打工，再也不愿回到曾经让他温暖的家，他有一个哥哥在中山东凤打工，但他也从不去联系。

　　不想回家的阿文其实也是惦记着家的，他说自己在打工的时候，每个月都会寄钱回家。现在不打工，在道上混一旦搞到钱，他还是会寄钱回家，“当时家里没有钱，想着赶紧出去打工有前途。来中山打工后，看到那些开小车的人很羡慕，于是又想快点发财，但是打工没有用的，就算工作几年当上主管，也不可能发大财。”

　　桥下年龄最小的小顾：

　　上网比吃饭重要

　　桥底部落的5个人中，小顾与“光头仔”关系最好，小顾有什么消息和动静总会第一时间报告给“光头仔”。

　　小顾今年只有16岁，是桥底部落中年龄最小的一个。他的眼睛很大，眼神中透着一股孩童般的纯真，稚气未脱。他最大的爱好就是上网和玩老虎机，“宁愿不吃饭，也要上网”，他还喜欢看武侠片、科幻片、恐怖片，喜欢S.H.E，他说因为曾经的女友长得像其中的一个成员。

　　小顾老家在广西八步，是家中最受疼爱的老幺，他的人生轨迹是因为打架而改变的。小学五年级时，他因为太爱打架被逐出校园，父母联系了当地四五个学校后，没有一个愿意接收他。辍学后，年仅13岁的小顾到南宁一个亲戚介绍的餐馆当服务员，每月挣800元。在餐馆没干多久就被老板炒了，因为他把同事的手打成了骨折，小顾随后跟着朋友到了顺德，还是在餐馆当服务员。在这里，他结识了第一个女友，“我找女朋友的标准是不能比我矮太多，也不能比我高太多，要长得漂亮，她太符合我的标准了。”为了女朋友，他还买了平生最贵的一件东西送给了女友―――一件100多元的外套。

　　15岁时，小顾的生活再次因为打架而改变，他为了女友与一名工友打架。被开除后，他来到了中山，在钱包被偷后就加入了桥底部落。

　　本版统筹：本报记者 何涛 采写/摄影：本报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