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股民股海沉浮见证证券市场巨变

　　本报记者 何泳 ／文 许业周／ 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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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深圳博物馆，珍藏着1983年宝安发行的新中国第一张股票，深圳最早上市的18家公司发行的股票样本，用于敲响新中国证券市场的第一声交易钟声的股市开市钟……这一件件收藏品，形象地反映了深圳股份制改革的发展进程。

　　历史回眸

　　深圳在初期改革的基础上，在国有企业股份制改革、金融体制改革等方面进行了大胆探索。1983年，深圳在全国率先进行股份制集资试验，公开向社会发售新中国第一张股票，带动全市股份合作制企业发展。1983年7月8日，深圳宝安县联合投资公司发行股票，催生内地第一个股份制企业——深宝安。1983年7月25日，深宝安在《深圳特区报》上刊登招股启事，聚集社会闲散资金用于经济建设。1987年5月，经中国人民银行深圳分行批准，深圳发展银行首次公开筹集790万元股金，开深圳股票发行市场的先河。1990年12月1日，深圳证券交易所试营业，成为中国内地两大（上海、深圳）证券交易所之一……这些改革试验取得了显著成效，为我国确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改革目标积累了经验。

　　阮华：股评人细说当年股市事

　　当事人讲述

　　作为中国内地最早的证券节目电视主持人之一，阮华可能是最早为深圳股民所熟悉的股评人士。他那温文平易的风格、机智生动的语言以及流畅优美的文笔，给广大股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阮华回忆起深圳刚起步的证券市场时，分散交易的证券部、稀里糊涂进行“投资”的股民、起伏的股市……一件件往事仍历历在目。

　　“证券、股市，这些东西究竟好不好，有没有危险，是不是资本主义独有的东西，社会主义能不能用？允许看，但要坚决地试。看对了，搞一两年对了，放开；错了，纠正，关了就是了……”阮华说起这些往事，再回顾1992年邓小平视察南方的那段话，不禁感慨万千。

　　涉足证券部见证分散交易

　　1983年7月8日，深圳宝安县联合投资公司发行股票，并催生了内地第一个股份制企业——深宝安。当时，在中国能不能发展股份制，争议很大。有一些人把股份制、股票市场与资本主义私有制画等号，极力反对试行股份制，很多人不理解股份制。

　　阮华记得：1987年，由特区6家信用社组成的深圳发展银行成立，并要发行股票。当时，在他工作单位的办公室桌上，到处是认购申请表。一阵风吹过，这些申请表随风纷纷飘落，鲜有人问津，就像是满地黄金没人捡。他还记得，不久，深圳万科公司的负责人王石也骑着自行车前来，向一家新闻单位的工作人员推介股票，任凭他想尽办法滔滔不绝进行动员，也没有人回应他。

　　阮华身边也有个别人在买股票，但他们并不知道其价值，只当是给国家建设捐款。他有一位朋友，买了2000股“深发展”，就放在家中。在上世纪90年代初，这些股票历经折股、送股、配股、分红，他拥有的股票市值已过百万元。看到这个情景，这位朋友也吓了一跳，怀疑这是否是真的。这时，股票价值开始为人们所认知，变得炙手可热。

　　上世纪80年代末，当时，深圳有几家分散经营的证券交易部在挂牌买卖股票，买卖的是深圳5家实现了股份制改造的公司发行并上市的股票，人们称之为“老五股”：深发展、深万科、深金田、深安达、深原野。阮华说，证券部的面积大多只有100平方米左右，里面没有电子显示屏，也没股票机，在每个证券交易部里有一块大黑板，上面用粉笔写着当天打算要交易的每笔股票交易的价格和行情。股票主要是进行柜台交易，证券部的工作人员主要做撮合工作，让买卖双方成交。每成交一笔，工作人员会用粉笔把已成交的交易记录从黑板上擦掉。

　　出于好奇，阮华工作之余骑着自行车到各证券部看新鲜。发现在当时，各个证券部同一种股票每一天的成交价格是不一样的。后来他还发现，有人打起这些差价的主意来。刚开始时，有三五个人手持步话机，分别在相距不远的、不同的证券部看行情，看到某种股票的价格在不同的证券部差价较大有利可图时，他们就互相联系，在这家证券部低价买入，又跑到那家证券部高价卖出。不久，这些队伍也“壮大”起来，通信工具也改成了当时价格昂贵的“大哥大”，交通工具从自行车换成了摩托车、汽车。每天在各个证券交易部有人常驻柜台前，随时通报各营业部之间各种股票的差价，一有利润，此买彼卖。

　　股票蕴含的巨大机会开始为人们发现。不少人开始光顾股票“黑市”。到了上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各地的股份制试点企业日益增多，一些未经批准发行的股份公司瞅准人们求股心切的心理，擅自招股、擅自发行、自办交易市场、自办过户等等。人们在证券部里的“白市”里，开始买不到“老五家”股票，在荔枝公园北面园岭小区特区证券部周围便自发地形成了“黑市”，而且晚上交易更热闹。阮华看到，这里到处是拿着纸牌写着股价进行交易的人，尽管“黑市”交易价比证券部的价格高了近一倍，但毕竟有人卖，交割也方便：一手交钱，一手交票。黑市交易因而愈演愈烈，屡禁不止。

　　股市发展脚步谁也阻挡不住

　　阮华说，成千上万的人都在黑市买卖股票，这种混乱状况引起了深圳市政府的高度重视，1990年11月20日发通告取缔黑市交易并严禁非法发行股票。1990年12月1日，深圳证券交易所试营业，1991年7月3日正式开业，成为中国内地两家证券交易所之一。它的开业标志着深圳证券市场由分散交易走向集中交易、由以行政管理为主走向依法管理为主的规范化运作阶段。

　　上世纪90年代初，阮华开始在深圳电视台的股市节目客串股评节目主持，开始时，节目每周只有5分钟的播出时间。不久，由于节目受欢迎，节目时间延长至10分钟，后来增加到30分钟、1个小时。因此，他对股市更为关注。

　　1990年，由于股市过热，政府有针对性地采取了许多措施，诸如税收政策，涨跌停板制度等，市场过热现象有所缓解。然而，没想到，交易所开张后的10个月里，面对的却是股价的一路狂泻。1991年4月22日，深交所更是创纪录地写下了“零成交”的历史！黑市交易的弊端是没有了，但人们投资证券的热情和信心好像也没有了。

　　1991年9月底，阮华发现，当深发展股价跌到13．7元时，就如同有一只有力的大手托住了，跌不动了。于是，他看到了信心，在13．8元时买入深发展。由于这只龙头股稳住了，股市开始平稳。

　　此时，股市仍有不少漏洞和不足。1992年8月初，深圳新股的认购抽签表发售方案出台后，很快，各个发售点前开始排起长龙，来自全国各地的人踊跃认购，以致酿成风波，催生了中国证监会。阮华对该事件的始末至今仍记忆犹新。随后，深圳的证券市场朝着正确的方向迅速发展，股份制企业成为公有制的有益补充。

　　“1992年开始到现在，反对股份制、股市的人已悄无声息了，不理解股份制的人也理解了。股市发展的历史脚步谁也阻挡不住。股份经济独特的功能已被绝大多数人认同。‘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是千真万确的。”阮华说，1994年，他就开始成为专职的股评人士。

　　在采访结束时，他还特别提醒广大股民，第一代股民发财的确有很多，但到今天也有不少已经销声匿迹。他曾看到一位当年拥有四五个亿的“风云人物”，最后因炒股负债累累。这些股民暴富但很快身家全无的原因有股民自身机遇的因素，也有中国当时所处的特殊时代背景的因素，它是一个时代的综合产物。股市有机遇，也有风险，并不是每一个人都适合炒股，今天看来，这些经验和教训对中国的股民有启示作用。

　　康玉玲：股海沉浮感受市场经济

　　“我是上世纪80年代初就到深圳特区工作的拓荒牛。在1988年左右就开始接触股票了。进入股市，让我有能力把儿子送出国读书。但是，也让我尝到百万元变成一万元的苦楚。”已年过半百的康玉玲一向快人快语，但说起股市来，她却百般滋味在心头，一时不知从何谈起。她静静地回忆后，向记者讲述了她所见证过的深圳证券市场。

　　同情推销者买下一千元股票

　　来深圳经济特区之前，康玉玲是四川成都一所医院的儿科医生。1983年，她随丈夫移居深圳。

　　在1988年前后，康玉玲开始听说有股票卖，但跟身边大多数市民一样不知它究竟是什么东西。当时原野集团股份制改革发行深原野股票。一个工作人员找到她表示他有资格买，但手里没什么钱，称可以让给她两份，每份要5000元，但这时康玉玲没有这么多的钱，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这时，她香港的叔叔来看望她，她无意中跟叔叔说起了这件事，叔叔一下借给她一万元。她不愿要，担心万一亏了这钱这辈子都还不起。但叔叔执意要她买。结果康玉玲稀里糊涂地成为股民。付了钱后，她拿到了写着金额，盖着单位公章的股票。

　　不久，康玉玲有一天走在大街上，看到有人在路上拉着横幅，上面写着“支援国家建设，买安达股票一元一股”，他们在烈日下推销，汗流浃背，可没有人搭理他们。她觉得这些人为了国家而工作不应遭到冷遇，于是，她飞快回家拿了一千元买了安达公司的股票，支持改革开放。

　　目睹“黑市”交易场面

　　买了这些股票后，康玉玲一直心里很不安。听说这股票还可以买卖，于是她就寻找卖出的机会。她记得，当时深圳已有一些分散交易的证券营业部，但去交易的人很少。后来，她听说在荔枝公园北面园岭小区特区证券部，有一个自由市场“黑市”，也是专门买卖股票的。于是，她就迫不及待地去看了。10元一股认购的“深发展”在证券营业部“白市”交易价格达到120元，到了黑市，就翻了一番达到240元。

　　这实在让人没想到，眼前的景象让康玉玲大吃一惊：有数百人聚在一起买卖股票！她很快注意到，就在她身边有两个人在窃窃私语，不一会，两人谈妥了。其中一个人拿出一张股票，另一个从脚下的一个大麻袋里拿出一大沓一大沓的钱交给对方。康玉玲环顾四周，到处都是这样的情景，讨价还价后，有人收票据，有人收钱。

　　康玉玲为了股票的事，工作之余，跟不少邻居一起，多次去看“行情”。她发现深原野的股票已由10元一股，涨到了18元一股。后来很快就涨到了30元一股。有一次，她陪着一个好朋友去，那位好朋友带着单据，找到了位买家。买家收下单据，从麻袋里拿出一大沓钱给她，她们也没敢细数，收到钱后，就扛着装着钱的大包一路小跑，回到家就关上门窗。然后，这位朋友让康玉玲对着平生首次看到的巨款，帮助数钱。

　　赚钱的快乐仅仅维持才几天。康玉玲的朋友发现，这股价还在继续升，深原野股票还是卖早了。在涨到每股58元的时候，她大着胆子，把赚来的钱又继续投入买这只股票。最后，在每股涨到180元的时候，又把它成功抛出去了。

　　康玉玲看到这个情景，心里隐隐有不安：这些人这样聚在一起买卖股票，这些单据和钞票是真是假，无人检验，也谈不上什么交易秩序，长期这样下去无人监管，会不会出现问题？她这样做，是不是不合法？股票姓“社”还是姓“资”？有朝一日这股票会不会被取缔？由于有种种顾虑，不久她自觉不再去黑市。

　　股票交易所成立心里变踏实

　　深圳证券交易所正式成立后，康玉玲持有的深发展、深安达等股票都公开在深交所挂牌上市，她领取了股东代码卡，炒起股来心里变得踏实多了。此后，交易所在成立后短短的7年时间里，花大力气采用世界上先进的技术，迅速实现了“四个化”：即交易电脑化、通讯卫星化、结算无纸化及运作无形化。

　　康玉玲坦诚地说，早期她在炒股中赚了钱，金额有多少？她没有直接回答，她只是说：“不少老深圳，是股市让他们有了买房子和买车子的本钱。”康玉玲在股市里挣到的钱，让她有能力送儿子出国读书，但后来也因判断失误，让她近百万元的本金最后只剩下一万元。“股市跌宕起伏所带来的心理落差，让我难忘。”近10年来，她已基本不涉足股市了，把所有的心思都花在她组建的康乃馨艺术团上，为活跃社会的文娱生活做义务服务。她打趣地说：“现在股市的信息万变，我年纪大了，没办法灵敏迅速地捕捉到这些信息，只好退出江湖了。目前对于我来说，人生最大的财富是健康而不是金钱。”但是，她仍然经常回忆起当年证券市场起步的情景，关注当今股市的新闻，不为炒股，只希望证券市场一天比一天更完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