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梦一家亲

　　与央视《讲述》联动报道(1月1日)

　　特别视点：她想用自己的力量恢复西藏唯一剧种——觉木隆藏戏，丈夫反对。通过她的努力，觉木隆藏戏被评选为国 家第一批非物质文化遗产，丈夫便开始与妻子一道为藏戏而努力。

　　蒋书

　　西藏自治区首府城市拉萨，以她悠久的历史和迤俪的自然风光，每年吸引着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前来观光。而她丰富 的民族艺术资源，更是让五湖四海的宾客流连忘返。这天傍晚，拉萨市堆龙德庆县乃琼镇加热村的村民索朗丹增，收工回家时 没有像往常一样在院子里见到妻子琼达。直觉告诉他：妻子很可能因为头天晚上两人的争吵负气离开了家，他不禁有些担心起 来。

　　一、农妇借钱要唱戏

　　索朗丹增担心妻子琼达的汉语不熟练，万一迷了路，怎么能找到家呢？更何况她有严重的心脏病，想到此，索朗丹增 开始后悔前一晚和妻子的争吵。担心她心情不好受不了，因为她一直在发头晕：一个没有读过几年书，平时很少离开村子的农 妇，此时一个人去了哪里呢？

　　乃琼镇离拉萨市区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这天上午，琼达和好朋友单珍卓玛，就是坐了一个多小时的公交车到了拉萨 。琼达有一个姐姐和一个妹妹住在拉萨，眼下，琼达遇到了困难需要她们的帮助，她相信有了她们的帮助，自己一定能闯过难 关，因为她们八个姊妹感情很好。琼达的突然出现，让她的姐姐和妹妹都吃了一惊，而琼达接下来对她们提出的请求，更让她 们感到不理解。妹妹说：你家里又不愁吃不愁穿，姐夫又那么好，你就别瞎想了吧。琼达说：我现在吃苦就吃到这里了，我要 做的事绝不放弃。妹妹条件差，琼达直接向姐姐要钱。姐姐说：可以，你要多少钱？琼达说：一万块。

　　这天晚上，当太阳完全落下了山，索朗丹增终于盼回来疲惫的妻子，悬了许久的心到这时才落了下来。但短暂的安静 很快被打破，妻子带回家的一万块钱让索郎丹增惊讶不已：这钱是谁的？琼达说：向姐姐借的。丈夫道：你借了怎么还？他们 每个月有工资，你又没有，到时候我们肯定要吵架的。

　　看着妻子不告而别后从拉萨要来的一万块钱，索朗丹增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愤怒。想到自己每天辛勤地工作，不仅担 任了村里的电工，还要照看家里的12亩地，有时间还会上山采石头，所有的辛苦，都是为了换来家庭安稳的生活。可20年 平静的日子却被妻子近来一个不可思议的疯狂念头所打破，夫妻间的争吵不可避免地再一次爆发。丈夫对琼达道：你怎么像男 人一样的性格，你不是女人，人家女人不是你这个样子。

　　索朗丹增是江孜人，24岁那年，他作为一名拖拉机手从故乡到拉萨支援建设，一个姑娘就在这时走进了他的心。她 聪明伶俐，什么都会，开拖拉机也会，人也长得漂亮，她就是琼达。婚后20年，他们和和美美地把一双儿女拉扯大，成了当 地出了名的模范夫妻。原以为日子就会这么一直幸福下去，但没想到，不久前，琼达向丈夫提出了一个要求：孩子大了，她想 要找个事情做。丈夫说：我不喜欢开商店卖衣服，你找你姐姐找个看门的活吧，人来了开门，人走了关门，在家里面，人也轻 松不受风吹日晒。琼达说：我不喜欢这工作。丈夫问：那你想要做什么？琼达说：我要搞藏戏。琼达的请求让丈夫吃了一惊， 他不禁想起自己听说过的关于藏戏和这个村庄的一些传说。

　　二、拉上儿女进戏班

　　相传600多年以前，僧人唐东杰布为了能给西藏的每一条江河都修建起桥梁，收下7个年轻漂亮的姑娘组成戏班， 他们以佛教故事为内容，自编自导成具有简单情节的歌舞剧，到各地演出募集修桥的经费，就此形成藏戏的雏形。其中一个名 叫唐桑的姑娘，和她的丈夫鲁固居住于一个叫觉木隆的村庄。从此，鲁固敲鼓，唐桑演唱，形成了藏戏中影响力最大的一个流 派：觉木隆藏戏就此流传下来。而乃琼镇加热村，一直是这个流派的主要传承地。

　　上世纪初期，村子里还曾活跃着好几支民间藏戏队，但近些年，随着当年的演员都已年过古稀，藏戏已经渐渐退出了 人们的日常生活。妻子想要唱戏的愿望，把索朗丹增吓了一跳。随即，一个接一个的问题出现在他的脑海：妻子要唱戏，这个 戏班怎么办？演戏要服装，演员要发工资，等等，麻烦事多了。可妻子说：这是我们藏族的历史，我要把它光大发扬。丈夫说 ：这不是你的工作，是那些有单位人的工作。可丈夫的意见没能让琼达改变主意，她召集了村里十几个年轻人，每天在树林里 跟着村里会唱戏的老人们学戏，地里的活是彻底顾不上了，丈夫劝她不听，她认准的事，肯定是要做的。索朗丹增实在想不明 白：妻子到底是怎么想的？

　　几个月后，乡亲们都得到消息：琼达要带队在村里的小广场演出《卓娃桑姆》。这是藏戏流传至今的8个完整剧目里 的一个，每个人都充满好奇：一个农妇组织的队伍能把藏戏唱成个啥样子？可随着亮相的日子一天天临近，琼达却着急起来。 她发现：每天来参加排练的乡亲越来越少。琼达去他们家了解情况，他们不是说爸爸妈妈不同意，就是说唱藏戏没工资，家里 生活有困难，不能去唱戏了；还有的说：现在打工的都是要发工资的，否则我们就不去藏戏队了。

　　眼看自己对妻子的担忧这么快就变成了现实，索朗丹增心里有点庆幸：这下，妻子那颗不安分的心该能收敛一些了。 他对妻子道：你这样呆着就行了，外面的事有男人做，你在家里种地或是家里打扫就行了，藏戏的事不要想，只想自己家里的 事。本指望遇到的困难能让家里重新恢复平静，可索朗丹增没想到，琼达接下来的举动，让家里的每个人都更加不得安宁起来 。

　　琼达给儿子打电话，让在大市里面写唐卡的儿子和读书的女儿回来参加排练演出：你们若不来，我心脏病就发了，马 上就要死了，你们就没有妈妈了。女儿说：我现在到了初三要中考了，我不能来。琼达说：你若不来，妈妈困难大得很，人又 不舒服。女儿听妈妈如此说，不禁担心起来：妈妈的心脏病很严重，家人和亲戚都依着她。女儿没法，只好哭着向老师请假， 不顾老师的责骂，从学校回到家里，充当演员帮妈妈唱戏。

　　三、从小心中有 个梦

　　凭着七拼八凑的演员阵容，和向市里专业剧团借来的服装面具，琼达完成了她在村子里的第一次亮相。就是这次亮相 ，家里的每一个人都被她搞得不得安宁。儿子不会演戏，只能演一些牦牛及动物之类的角色，有时还要演狗。一些朋友看到他 这样，都说：你在戏中好丑，怎么扮狗呢？你家真那么穷吗？那天，丈夫没有到现场看琼达的演出，他的心已被气愤填满，他 不明白：自己的妻子究竟想要干什么？而且他听到有人议论妻子说：老婆不想干工作，老公却可怜天天干工作，老婆天天在外 面跑，衣服穿得干干净净像妓女一样。那天晚上，夫妇俩爆发了结婚20年以来最为激烈的一次争吵。

　　翌日，琼达拉上好朋友丹珍卓玛到拉萨找姐姐借钱，她知道自己面对的困难很多，但必须挨个地去解决它们：活了快 40年，第一次觉得梦想离自己是那么近，而这个梦，她从没向丈夫提起过。小时候的琼达，常去给在藏戏队里当演员的二哥 送饭，看到他们唱藏戏、跳藏舞，她心里痒痒地也想加入其中，可当时她太小了，藏戏队不收她。此后，琼达特别喜欢起跳舞 唱歌来，电视里面演什么，她就能学什么。看到电视里演新疆人跳舞，她就冒充新疆人给大家跳舞；和妹妹一起去放羊，她就 在山坡上跳了起来。因为她心里一直想着：以后我也要像二哥那样跳，在跳舞的时候还要化妆。要像哥哥那样在舞台上接受人 们的掌声和赞叹，成为小琼达心里最渴望实现的梦想。

　　然而事与愿违，长大后的琼达忙碌于平凡琐碎的生活，这个梦想在她的脑海里被渐渐淡忘。当孩子们一天天长大，生 活变得安稳起来后，第一个跳出琼达脑海的，就是这个关于唱戏的梦。拿着姐姐给的一万块钱，村里的藏戏队恢复了排练，队 员每天可以领到6毛钱的补助，钱虽然不多，但重要的是琼达在不断给大家以坚持下去的信心。

　　因为没有礼堂，没有室内排练场，琼达她们排戏的困难很大：平时一下雨，大家就跑了；冬天冷，风大，吹得大家的 脸黑黑的，嘴巴也不舒服，又有人打退堂鼓了。琼达动员道：现在你们来，以后我补你们工资，一定补。对方不相信道：你没 有钱怎么补？但琼达相信：现在有党的好政策，肯定上面会帮助我们，国家有关部门一定会支持我们的做法。果然，拉萨市文 化局的同志们，在得知一个农家主妇正凭自己的努力恢复觉木隆藏戏的做法后，纷纷伸出了援助之手。

　　四、唱响历史的天空

　　首先是卓嘎局长自己掏钱，先后给藏戏队的小伙子和姑娘们买肉和酥油，因为每天都跳舞，消耗大，他们都特能吃。 随即，县财政局先后拨款近10万元，解决了藏戏队的服装道具，并邀请他们在雪顿节那天到市里登台演出。得此消息，琼达 高兴极了，她似乎看到自己站在舞台上，童年出现在梦中的一切都变成了现实。雪顿节一天天临近，她希望丈夫能去看她的演 出，为她的坚持和梦想感到骄傲。没想到那天第一次演出时，丈夫对她说：你的演出我就不去看了。琼达的心里有些失落，她 多么盼望丈夫能够看到自己的第一次演出啊！

　　琼达在后台镇定地等待着自己和藏戏队的第一次公开演出。那么多人在下面看，我们几个人上面跳，这情景有意思。 琼达这样想着，心里非常高兴。她从没想到自己和大家穿着漂亮的衣服，化着艳丽的妆，放歌舞蹈在台上。演出中，感受着从 未有过的幸福，琼达陶醉于梦想成真的快乐中。更让她感到惊喜的是，在喝彩的人群中，她看到了自己的丈夫索朗罗布。此时 ，在台下看着自己的妻子在演出的丈夫想：一个农民的女儿，从小种地过来的，也没有读过书，现在能在舞台上唱戏，这是她 的福气。

　　在政府各级部门的支持下，琼达的藏戏队越来越兴旺，随着他们不断接到商业演出的邀请，队员们的收入有了大幅度 的提高。现在，队伍已经发展成35人的规模，可以表演三出全本藏戏。在村里，许多人都把孩子送来参加藏戏队，不仅年轻 人的业余生活得到了丰富，队员们家里的收入也有了提高。现在队员们一个月能拿900块钱。琼达发给队员们，队员们发到 自己的爸爸妈妈手里，父母们都非常高兴。所以，参加藏戏队的队员们，参加的时候高兴，跳舞的时候也高兴。

　　而此时的琼达，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丈夫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看到她擦油，丈夫对她说：你擦好一点的油 嘛，60块的好一点，擦在脸上好一些，擦得脸白漂亮。琼达说不行，小时候生活水平低，擦脸油贵，她从不擦的，即使现在 ，自己家里条件也一般，她擦脸油一般都是20块钱价格的。但听到丈夫这样说，她心里非常高兴：这是丈夫在关心我、支持 我啊！

　　2006年年底，一件更大的大事发生在这个藏戏人家：觉木隆藏戏被批准为全国第一批非物质文化遗产。儿女欣喜 异常：我们觉得妈妈很伟大，我们为有这样一个妈妈感到骄傲自豪。而此时此刻，在这个蒇族农妇琼达的心中，又诞生了一个 新的梦想：我们好好地跳藏戏，现在火车也通了，我们要坐火车到内地去演出，到北京去演出。藏族是个能歌善舞的民族，藏 戏是最能代表西藏文化的，也是西藏唯一的一个剧种，我们要把它推向全区、推向全国。拉萨市的有关领导对此感慨道：琼达 唱藏戏这个事，为我们西藏农牧区的文化发展，走出了一条路子，带了一个好头。

　　有关详情请看今日央视10套21：00和1套次日凌晨1：40《讲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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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京复兴路11号中央电视台社会专题部《讲述》栏目 翁德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