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析体制改革中的记者:无冕之王光环渐失

http://www.sina.com.cn 2008年03月20日10:27 《法律与生活》杂志

  这是一个敏于言行、善于思考的精英群体。

  他们都有一双善于发现的新闻眼、一副勤于行走的飞毛腿、一支敏于描述的生花笔……

  然而,随着博客、播客(视频分享)、移动电视、手机电视等传播方式的翻新和职业群体的人员激增,记者因所栖身的传统媒体面临挑战而压力倍增——这一职业排在警察之后,成为过劳死的重灾区之一。

  当“防火、防盗、防记者”的标语高悬于社会的“心墙”,作为“王者”,他们头上那顶看不见的冠冕正渐渐褪去它的光华。他们已由享有“优先购票”等优待的特权一族,回归于为工作压力、劳动合同、住房、生存而奔波苦恼的普通劳动者群落。

  一名记者的新闻旅程

  本刊记者/李秀平

  提要:一座远在郊区的房子和一笔尚未清偿的房贷、两个尚未成年的孩子、已经逝去的做记者的黄金岁月……

  作为一个曾经名满全国的记者,盛学友不得不面对这样的现实。

  在盛学友的生命里,对记者职业的热爱高于一切,包括深深牵动着他情怀的儿子。

  一如最初为了“用笔记录”中断了在哈尔滨工业大学的学业那般,在被《华西都市报》吸引后,他把儿子留在哈尔滨独自奔赴成都,让一腔歉疚变为永恒的遗憾。

  爱恨哈尔滨

  “我对她,爱恨交织。”2008年1月的最后一天,刚刚从哈尔滨返回京城的盛学友如此概括自己对这座城市的感情。

  盛学友的记者生涯,起始于哈尔滨。无论是在哈尔滨,还是在日后10年漂流岁月里,无论走到哪里,一个个熟识的朋友依旧隔着千山万水把新闻线索交给他。

  那座北国城市,是他的新闻生命之“根”。因为“根”的情结,他深情地爱着哈尔滨。

  当年的一段失败婚姻,让一个病残的儿子像一枚苦果“挂”在这座城市的枝头。

  因为儿子,他深情地爱着哈尔滨。

  1992年3月10日,一个看上去健康可爱的男孩降生在哈尔滨。那时,正落魄地做着自由撰稿人的盛学友为儿子取了一个寄托着无限希望的名字——盛洁。

  盛学友是一位靠“写演员起家”的记录者。最初,他的那双新闻眼一直盯着名人和明星。港台演员周润发、胡慧中、《妈妈再爱我一次》中的小演员……当时红极一时的演员都曾出现在他的笔下。

  儿子出生后不久,他在采访当时在央视主持《综艺大观》的赵忠祥时,后者那句“你应该写写弱势群体”的话,将他的记录航向拨到了另一个轨道。

  不久,一个名叫刘翠花的女孩进入他的视线。

  因为上一个需要缴纳区区几毛钱的自行车牌照的事,女孩被当地派出所关押并受到刑讯,最终精神崩溃。刘翠花的哥哥在含泪为妹妹奔波的上访途中遇到一位正直的法官,好心的法官力邀盛学友去关注。盛学友出身寒微,刘翠花的遭遇令他感同身受。于是,他秉笔出征,在做了详尽调查后,使女孩的遭遇见诸报刊。文章发表后,相关责任人受到追究,刘翠花也获得了一笔高达七八万元的赔偿。

  引发全国铁路路风整顿的“列车员倒票事件”、哈尔滨后母虐待继子致死案、引发“黑龙江经济环境大讨论”的哈尔滨某制药厂“不认领经济指标就地免职”事件……

  盛学友的心,沉浸在“一支笔,力量无限”的快意里,并未深切意识到自己刀锋一般犀利的笔在“护”着一些人的同时,也一直在“伤”着另一些既得利益者。

  就在那场“黑龙江经济环境大讨论”前后,他和一批记者同行被同一条新闻线索吸引到了黑龙江省呼兰县。那里,一场进行了10年的农村改革,被认为改成了一笔糊涂账。同行们一个个走了,盛学友独自留了下来。他不相信,这样一场大改革会没有一个正面典型。

  一个好的典型,被他挖掘到了。不久,一篇题为《同是一方水土,反差如此之大》的报道面世。因这篇报道,他“伤”到后来倒台的哈尔滨市的一位主要领导。

  伴随着一篇篇批评报道的问世,1996年到了。这一年,盛学友供职《东北亚经济报》。他在深入调查一家企业被电业局多收取120万元损耗费后写出的《电老虎两年吞吃120万》一文;反映哈尔滨市某局向企业强索红利不成免掉书记又免董事长的报道相继面世;当着手写作某县检察院成立反贪局面向企业索取钱财的报道时,噩梦降临了——1997年的1月16日,正在医院照顾患病的妻子的盛学友被检察机关的人秘密带走。

  盛学友被捕后,《哈尔滨日报》等媒体对他报道,把他称为正义的化身。有“南拳王”之称的张秉元先生亲自拜托大律师孙少波担当他的辩护人。

  15个月之后的1998年3月,检察机关撤销案件,盛学友被无罪释放。

  洗掉“罪名”回到家的盛学友,一下子惊呆了。自己很小就会唱“鹅鹅鹅,曲项向天歌”、因目击父亲被抓而向抓人的检察官要爸爸的儿子变成了一个因丧失语言能力而不再会叫爸爸的病残儿童。到医院一查,是不明原因的“大脑缺氧脑细胞坏死”所致。

  为此,他对这座城市的某些人和事,愤恨不已。

  远走成都

  1998年11月的一天深夜,睡梦中的盛学友被一阵电话铃声惊醒。一个好心人告诉他,《华西都市报》在招聘记者。

  他的心弦,骤然间被拨动。

  他蒙受冤屈一事,曾被这家在业内小有名气的都市报关注。而今,在事业因遭受诬枉而陷入低谷之时,一个能成为其中一员的机缘突降。那一夜,他因激动而无眠。

  一个星期之后,《华西都市报》通知他去上班,而且是他心向往之的特稿部。

  哈尔滨这座城市,在他的心灵之上刻下“监禁”那道伤痕之前,他因行使一名记者的舆论监督职责而“得罪了太多的人”,成都的召唤因而无法抗拒。在做一个称职的父亲还是一名好记者之间做抉择时,他选择了后者。

  不久,盛学友吻别病情日趋严重的儿子,如同人海之中的一叶孤舟向遥远的西南漂去。

  因为好打抱不平的“本性难改”,在《华西都市报》这个更大的新闻舞台上,盛学友笔下的文字依旧为弱势群体的命运而流淌。

  一个身患骨癌的女孩,“腿肿得比腰还粗”仍被无良后妈虐待。她的一位贫寒而善良的邻居,为了拯救这个弱小的生命,用一辆平板车载起女孩走上了辛酸无比的乞讨路。

  盛学友用笔更是用心,写下了一篇充满人间冷暖的特别报道。文章发表后,他办公室的电话被打“爆”,短短3天,《华西都市报》读者3万多元的爱心捐款让女孩得以截去病肢。后来,她把一份真爱给了一位在当地修鞋的残疾小伙子,轰轰烈烈做了百日新娘后离开人世。

  四川省通江县的一位学子历尽艰辛考取一所中专,却被他人冒名顶替。盛学友由汽车换渡轮,又翻越两座大山后,实地采访。他的报道刊登后,迟到两年的录取通知书到了那个学子之手心……

  像这位学子和那个骨癌女孩一样,为数不少的弱者的命运因盛学友的报道而改变。与此同时,因为一刻不停地为弱者鼓与呼,他也成了一名名满全国的记者。

  但是每当在为那些因自己而改变命运的孩子庆幸之后,盛学友的内心很快会因儿子盛洁的命运变得落寞。

  到成都后,他收集了许多与儿子疾病有关的报道、买了大量资料寄回哈尔滨,期望着妻子能像许多坚韧的母亲那般,和儿子一起创造一个康复奇迹。然而,妻子却把所有时间用在自己的信仰方面,对儿子的关心远不能达到他的期望。

  不久,他们的婚姻解体。

  又过了一段,病情日渐加重的儿子因无人照料,被迫入住哈尔滨一家养老院。

  漂在京城

  2001年2月,在将所有家当装进一个集装箱托运后,盛学友带着新婚不久的妻子、一个不嫌弃他离过婚且蹲过“监狱”的川妹子来到北京,投奔创办不久的《华夏时报》。

  在他的心目中,站在北京这个政治和文化的制高点上,比在任何一座城市做记者视野都要开阔。

  在租了一个20多平方米的房子安顿下来之后,他又踏上了新的新闻旅程。

  在倾情关注弱者的《华夏时报》,“记还生”的命运因盛学友而改变。

  那是2002年4月的一天,正在哈尔滨采访的盛学友得到一条线索。一名捡破烂的女子,超生后再度怀孕,被要求引产。因引产而降生的女孩竟然活着,她的命运有些微妙。院长要让这个孩子“消失”,医护人员却以一颗颗善良之心守护着这个小生命。后来,盛学友供职的报纸连续4期关注这个孩子的命运,使得孩子回到父母怀抱。为了感谢盛学友等记者的救命之恩,女孩的父母给她取名为“记还生”——“记者还她一条生命”之意。如今,在当地政府及善良人的帮助下,女孩的父亲当上了老板,女孩一家的命运有了根本性的转折。

  2008年1月28日,利用在哈尔滨采访的间歇,盛学友见到了已经6岁的“记还生”。

  此前的一天,盛学友来到儿子盛洁寄居的那家养老院。

  屈指算来,这个不幸的男孩已经在这样的环境里度过近10个年华。他的那些儿时伙伴正在迎战中考,他却因病情迁延而彻底失去行走和语言能力,世界变得只有一间病房那么狭小。

  孩子用唯一能转动的目光追逐着父亲盛学友,渐渐地,眼角渗出了泪花。

  盛学友本能地掏出相机记录儿子的泪眼时,镜头后自己的眼里早已涌出了泪水。

  这一次的记录,这位名记者的“外衣”下,包藏着一颗父亲悲伤的心。

  两天后,盛学友踏上了返回京城的列车。列车的轰隆声,将他的心撕成两半,一半牵挂着病残的儿子,一半惦记着手头的工作。

  漫长的旅途中,他的脑海里不时浮现出“记还生”的笑脸和儿子的泪眼。两个孩子相差甚远的命运,令他禁不住感慨万千:“在20年新闻生涯中,我帮助过那么多人,唯独没有帮得上自己的儿子。”

  后记:记者的生活

  2002年11月,盛学友应时任《法律服务时报》总编辑的张冠斌之邀,离开《华夏时报》转投这家新媒体,从此,与法制新闻结缘。

  为此,他靠一笔房贷,在京城东部郊区买了一套房子,打定了把“根”扎在这座城市的主意。

  但是,在有了房子之后,他依旧没有找到“根的感觉”。“在该工作的年龄,即使有房子,如果没有工作还是一个‘漂’字。”在他心目中,工作和房子,是家这座天平两端的砝码,缺少任何一个砝码,家的天平都会失衡。

  在漂泊京城这7年,他换了5家单位,经历了两场新闻官司,品尝过失业的苦涩滋味。

  2006年,盛学友在不惑之年再次做了父亲。

  2007年8月,41岁的盛学友加盟本刊。

  (摘自《法律与生活》半月刊2008年3月上半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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