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居法国（十六）一次 “革命行动”

　　文/王霞

　　市中心广场很热闹，人来人往。远处有一个喷泉礼花似的喷着水，不少人坐在附近的长椅上休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 的高鼻子大眼睛的洋人，很是新奇。

　　忽然间我听见肚子咕咕地响了，这才想起这一天多几乎什么都没吃，肚子不抗议才怪呢。

　　搬家

　　那4个上海学生除了一个女孩住在她认识的中国留学生家里，其他3个也住在市中心，而且他们的旅馆就在我的旁边 。他们热情地把我带到一个MONOPRIX的超市。我第一次看到欧洲的价格，什么东西都觉得超贵，买了一个羊角面包， 要8元钱，而且吃两口就没有了，但是油油脆脆的很可口。

　　请允许我介绍一下这3个学生，两男一女。小乌一看上去就是相当精明的上海人，年纪不大但说话好听得甜死人，张 口闭口地叫着霞姐，一笑两个可爱的酒窝就出来了。小程1米8的个头，身体健壮，性格十分活跃，话也最多，一直讲个不停 ，所以十分容易相处。显然小乌和小程都是很开朗的人，而女孩小亚刚20岁出头，话却不多，所以我当时印象也不深。大部 分都是这两个男生在和我讲话。

　　听小程说小亚正在生与她同行女生的气。据说中介已经给他们预定了学生宿舍，两人一间的单间。但同行的女孩到了 法国，却马上和另外一个女孩合住，小亚也就单出来了。那就意味着小亚如果找不到人合住，她就得一个人担负每月3700 元的房租。

　　一开始我是计划自己一个人住的，因为出来工作这么几年，一个人住习惯了，怕和别人合住不清净。3个人都极力游 说我和小亚一起租房子。说这个季节在蒙比利埃找房子几乎不可能，房子老早都被预订了。他们在出国前就预订了房间，到现 在还因为所住的学生没有退房而没能拿到。

　　我犹豫了，一方面听到房子是如此难找，这是我没有想到的。蒙比利埃是个大学城，有3所大学每年会接纳很多来求 学的学生，所以在入学之前是租房最困难的时间，我能不能找到房子还真是个问题；另一方面见他们如此热情，小亚很可怜地 再三央求我能否和她一起租房。于是后来我答应了，大家一片欢天喜地，很久没有和这么年轻的学生在一起了，感觉真是回到 了学生时代。

　　他们热情地把我带到他们住的地方，是一个有4个单床的房间，房租平摊，每人每晚只需付一百多元。由于大家的行 李都很多，歪歪斜斜地到处摆放着，房间几乎没有剩余的空间。尽管宾馆禁止，3个人还是在房间用小程从国内带过来的电饭 煲当作厨具开了伙。他们买了一袋5公斤的土豆，天天做土豆吃呢。

　　法国人和中国北方人一样，很喜欢吃土豆，这里土豆都是一大袋一大袋地卖，而且价格很便宜。虽然用电饭煲做的土 豆算不了什么，但是大家仍然吃得兴高采烈，一天多也没有正正经经吃顿饭的我也吃了个痛快。

　　饭后他们劝我干脆搬过来和他们一起住，大家互相有个照应，而且可以一起平摊房租。我有点为难，昨天到法国的时 候还跟房东说要住上些日子，今天就搬走吗？这样是不是不好呢？两个男生见我犹豫，一个劲地劝我，说用钱的地方以后还多 着呢，能省就省吧。他们可以陪我过去提行李。面对这些热情洋溢的学生，我也只有答应了，毕竟大家可以相互照应。

　　于是一起到了我住的旅店办手续，大家纷纷上楼提行李。房东有些不高兴，我也有点羞愧。早上问房东银行地址的时 候我还告诉他，我在这个城市谁也不认识，晚上就带了一伙中国人过来搬家了，这明显像是在撒谎。估计房东怎么也明白不了 ，中国人交朋友都这么快吗？

　　打击

　　随后的几天我们开始准备入学考试。学校会根据考试成绩把我们分到不同语言水平等级的班级。考试后成绩很快就出 来了，我被分到了第三级，小乌被分到了第二级，而小程和小亚则被发配到第一级。生性活泼的小程一直嚷嚷着不服气，说只 是在考试中没有正常发挥水平。其实上语言学校整个教程至少是3年，一年分为两个学期，每学期如果学习顺利，就可以升到 下一级就读。比如现在我将进入第三级，就相当于承认我有学习两学期的法语水平的基础。这也是为什么小程忿忿不平的原因 ，留学生在来法之前都学习了250个学时的法语。他们被打发到第一级，也就是对他们在中国的学习全部否定。

　　在公布班级的大字报上，我们惊奇地发现所有的中国学生即使级数不同，都无一例外地被分到一个的班级！而其他美 国、德国、瑞典、日本、韩国学生则是混合在一个班级！在国外是最好的掌握外语的环境，因为周围的语言环境迫使大家都得 使用共同的方式去表达，这是一个最好的提高外语水平的重要途径。如今中国学生都被集中分在同样的班级，这跟国内的训练 班有什么不同呢？中国学生之间肯定大部分时间还是会运用中文交流，而且我们有太多共同的语言思维模式，我们有同样的语 言障碍、会犯很多同样的语言错误，这样一来，同学之间的互补相对很少。这是不利于我们学习语言的！

　　我们感到十分的困惑和不解。新学期很快就开始了，中国同学纷纷在课堂上向老师表达我们的困惑和反对意见。所有 的法语老师显然之前已经一致口径：中国学生有太多共同的语言障碍，集中在一起有利于老师针对教学；今年的中国学生人数 太多，如果和其他有限的各国学生混合在一个班级，这个联合国班级的中国学生人数也将占相当比例，中国学生容易形成小圈 子，这不利于其他学生的学习，会影响教学质量。老师的解释实在不能平息我们的不满，第一个借口实在太牵强，实际上，教 授我们语言的老师同时也教授其他国家的学生，并没有特别的老师和特别的教学方法针对我们的情况授课，他们对中国学生和 中国的情况根本不了解。第二个原因才是主要的！

　　我们感到莫名的羞辱和愤怒。我们来之前，学校招生处明确告诉我们每个班级将由不同国家的学生组成。现在不征求 我们中国学生的意见，就强迫我们限制在中国学生的圈子里面，还怕我们影响教学质量，这是什么理由！亚洲的学生应该都有 类似的语言障碍，为什么日本同学、韩国同学有权利和其他洲的同学一起学习，我们就只能被囚禁在自己人的圈子，这显然就 是歧视！

　　中国留学生没有人可以接受这些理由和现实，毫无例外地在课堂上表达我们的抗议。除了一个德国籍的听力老师表示 支持我们，其他老师纷纷都统一战线，对我们的抗议置之不理。听力老师赞同我们应该维护自己的权益，说他也认为这种安排 是不合理的，但是在决定的会议上，校领导发话敲定此决定，他的意见也被枪杀了。

　　斗争

　　我们的运气怎么这么差呀，去年就读的老生告诉我们，之前中国学生都是和其他国家的学生在一起学习的。抗议无效 ，少数激进的中国学生开始罢课，但是大部分学生还是像我一样，天天上课。原因很简单，我们付了17000元的学费，不 去上课实在不值。另外我们都是刚到的新生，法语都很差。如果我们还不努力学习，就不能和其他班级的国外学生一起进步， 更让老师看不起我们。我们可以斗气但是学习不能松懈呀。上课并不等于我们就对这种决定做了妥协，也不等于我们不争取我 们的权益。

　　看来向老师抗议这条路行不通，各班级的中国学生联合起来，联名致信给学校负责人提出问题。结果，学校负责人却 把交信的中国学生教训了一顿，几十个中国学生的真心呐喊却被他当作噪声。我们十分沮丧，我开始寻思下学期转学到其他学 校。

　　一天，在听力课上，我们班级来了两个人，他们自我介绍，一个是来自蒙比利埃一大法律系的中国博士在读生，另一 个是他的法国同学。他们在校外听说我们的遭遇，特地来此声援我们，并声称语言学校没有权利这么决定，他们会尽一切力量 来帮助我们。他们的到来，让我们在黑暗中看到一丝光亮，在寒冷中感到一股暖流。

　　经过一些沟通，大家达成共识：我们应该组织有序的集体行动抗议但同时不放弃学业。后来我们成立了一个由这个博 士就读生为领导的抗议小组，我也是其中人员之一；他负责出谋划策，由我们来组织中国学生。记得我们准备了很多材料论据 ，然后选出几个能说会道的学生代表和学校负责约会谈判；然后我们组织很多中国留学生及一些同情我们的外国学生集合在楼 下等候；同时我们还邀请了电视台记者到现场采访，制造支援声势。半小时后，学生代表出来，神情十分沮丧，一看就知道谈 判失败。据说校负责人仍一口否决我们的意见，不同意改变决定。他对电视台的出现恼羞成怒，扬言中国学生再怎么闹，也不 会左右他的心意。战争似乎毫无收获，再一次以我们的失败告终。

　　学习继续进行，老师也苦口婆心地让我们就此罢休，不要把事情进一步扩大。这时我们的情绪已经升级，由之前不能 和其他国家的同学一起学习的失望转为对学校藐视中国学生的反抗。

　　每年蒙比利埃市政府会组织一个自助餐晚会，邀请所有来这个城市入学的新学生共进晚餐，今年也不例外。因为通常 这个城市政界的要人也会出席这个晚会，所以我们决定利用这个机会，再一次出击。所有的新生都被组织起来全部出席，目标 是向新中选的议员抗议。晚会中，在议员发言结束后，抗议小组负责人开始上前说明中国留学新生的遭遇并且递交了我们的请 愿书。中国学生此时全部放下手中的食物，围了上去。所有电视台的摄像机全部对准了这个议员，所有到场的学生的目光全部 都落在他的身上。听完之后，议员当场表态一定会调查此事，给今年入学的中国留学生一个交代。此时所有的中国留学生都激 动地鼓起掌，大厅里响起经久不息的掌声。

　　事实证明，政治家的影响力是巨大的。对于几十个中国留学生的反复强烈抗议学校负责人置若罔闻，但是他不得不屈 服于议员的威力。当第二学期开始的时候，学校和老师没有做任何解释，所有班级都重新调整，中国学生终于也能和其他国家 的学生一起共同学习。

　　(摘自《法律与生活》半月刊2008年3月下半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