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名“老实人”制造的绑架案

http://www.sina.com.cn 2008年04月08日17:36 法制与新闻

  (本刊记者)郭建珍/文

  □ 重案实录 □

  预谋半年,跟踪受害人半个月,勒索500万;实施绑架28小时后,4名绑匪没见到一分钱赎金时,人质已被警方 成功解救,绑匪随之全部落网。2008年1月3日,这几名犯罪嫌疑人被批准逮捕。

  2007年12月12日清晨7时,在山西省大同市同煤集团平旺医院,同煤集团董事长之子刘丽军被绑架。因受害 人的特殊身份,加之绑匪开出的500万赎金的要价,此案成为大同市建国以来最大的绑架案。随后,警方在接到报案16小 时即破案,人质被安全解救。

  4名绑匪全是“饥肠儿”

  大同土话,把不愿卖力干活儿,梦想一夜暴富的人唤作“饥肠儿”。

  制造这起大案的4名绑匪,全是这样的人物——年过40,收入低,没有一技之长,梦想一夜暴富。

  郝秦、龚丕仓在同煤集团做矿工,陈刚是大同市财政局司机,3人是同学,均为44岁;41岁的武满仓无业,内蒙 古人。

  在被警方定为本案主谋的郝秦身上,“饥肠儿”现象特别明显。

  记者在大同市矿区看守所里见到了郝秦。他身高1.7米,微胖,秃顶,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老得多。“唉,还是外面 好啊。”郝秦感叹不已。

  在别人眼中,郝秦“是个有本事的人”。20年前,郝秦开始做生意。卖西瓜、卖烤鸡、养中巴车、开歌厅、开饭店 。“生意做全了,可钱没挣下,还赔了6万元。”1997年,郝秦前往宁武开了个黑煤窑。“当时煤炭最不值钱,挖一吨煤 24元,卖18元都没人要。”赔了23万元后,郝秦回到矿上,接着上班。1998年他在矿上单身宿舍区开了一家小吃铺 ,开始“打饥荒”。

  “干了6年,打了6万元饥荒,也把我女人累倒了。”2004年夏天,郝秦妻子一个人搬运整麻袋土豆时,累得大 出血不止。话至此,郝秦双眼含泪,呜咽着说,“这么多年,我女人跟着我南征北战,我现在最对不起的就是她……”

  “人没钱不如鬼”,这是郝秦的口头禅。2005年,他抵押房产证,借了笔高利贷,二次来到宁武开煤窑。这一次 ,他依旧赔了20余万元。

  从宁武回到大同后,郝秦足不出门,除了上班,每天在家呆着。“以前当老板那会儿,一个月800分钟话费不够打 ,身边的朋友们前呼后拥;没钱了,躲在家里,又是戒烟,又是戒酒的,一个月连300元也花不了。”与以前当老板的风光 比,郝秦认为自己的生活一落千丈。

  从商多年,赚少赔多,郝秦现在回想起来,叹了口气,执著地认为,“大气候!与我个人没多大关系”。

  这次,郝秦回到马脊梁矿上班,很快谋到了一个肥差——矿代办员。在矿工眼里,这个岗位是工人中的人上人,然而 ,郝秦没有好好珍惜。一年多时间,与队长一起克扣矿工们4万余元的工资,事情败露后,他被从代办员的位置上拿下,依旧 下井。一个月1500元的工资,在郝秦看来,简直是活受罪。

  “人这一辈子咋也是个死,还不如活得精彩,死得有点儿价值!”2007年6月,郝秦决定绑个“有身量”的人。 在他看来,这叫“穷则思变”。

  此后,郝秦先后找到了龚丕仓与陈刚。“我们都40多岁了,生活背景一样,都没有钱,何不找个有钱的主儿整点钱 花。”几人将目标锁定在时任同煤集团董事长刘随生的儿子刘丽军身上。

  不久,武满仓也加入这个小团伙。4人经常聚在一起,研究、制定每个绑架细节。

  案发后10小时才向警方报案

  11月初,无牌桑塔纳车租好了。4人开始跟踪刘丽军。当时,刘父重病住医院,刘丽军每天晚上去陪床,第二天清 晨离开医院去单位上班。经过半个多月观察,4人完全掌握了刘丽军的行踪,但却迟迟不敢下手。

  虽然计划周密,但4个人的胆量一个比一个小。落网后,大同市公安局云泉分局刑警大队大队长张捍东负责审讯,这 样总结他们:刘丽军身边有一个人,他们也不敢下手;4个同伙中,少一个人,他们也只能眼睁睁地“错失良机”。

  12月11日晚7时许,刘丽军一个人来到医院。此时,郝秦正好去上厕所,其他3人目送刘丽军进了病房;郝秦返 回时,被3位同伙们轮番痛骂:“刚才可好的一个机会,你咋偏这个时候上厕所呢?”

  当晚,4人全住在了郝秦家。第二天一早,4人早早起身,分头出发。郝秦坐陈刚的现代车;龚丕仓乘武满仓开的“ 桑塔纳”。

  “现代”停在了医院一条小路上,这是离开医院的必经之路。“桑塔纳”停得远远的。4人全部进入住院部一楼等待 。

  “刘丽军坐电梯下来,我刚看到他没一分钟,他就走出去20多米远。我们一块向他靠近。”刘丽军快走到楼门口时 ,4人几乎同时将他扑倒在地,抬进车内。

  刘丽军被解救后,向警方描述当时的情景:“刚开始,我以为有人开玩笑呢,不停地挣扎,可越挣扎被箍得越紧,左 肩与右手指被捅伤。我明白碰上绑架的了。”他立即表现得十分配合:“我跟你们走。”

  一被推进车里,刘丽军的头就被按在脚垫上,双眼被胶带纸蒙上,双手与双脚也被捆牢。车向内蒙古方向开去,一直 到右玉与内蒙交界的摩天岭山处,方才停了下来。

  车上,郝秦用宁武话与刘丽军讨价还价,从2000万元开价,一直搞到500万元,刘丽军相当配合,主动提出让 朋友帮忙凑足钱送来。警方事后分析,这正是刘丽军的过人之处。刘的朋友康茂(音)接到电话后立即开始筹钱,下午5时许 ,已经筹足300万元,准备前往交赎金时,犯了难。这钱谁去交,交了钱后,绑匪如果将两人一起撕票如何应付?

  当天下午6时许,康茂与刘妻向大同公安局矿区分局报案。案情层层上报。山西省公安厅副厅长兼大同市公安局局长 苏浩立即调动矿区分局、云泉分局、市局刑侦支队、特警,共500余名警力上案。

  “赎金千万不能交,千万不能告诉绑匪筹到的具体数目。”分管刑侦的晋副局长闻听与绑匪讲到300万元的数目, 着实吓了一跳。“绑架案,警方最不愿意与绑匪进行到交赎金的一步。一旦至此,人质处境会格外危险;我们最愿意在与绑匪 不停地谈判中解救人质,实施抓捕。”

  此时,按照警方授意,康茂以现金数额太大,不易筹集为由,拖延时间。而且每次通话时,都要与刘丽军通话。指挥 部确信,在没有拿到赎金前,人质的人身安全有保证。

  经过摸排,警方于当晚7时确定了绑匪的位置,确定绑匪兵分两路,一路看着刘丽军,另一路索要赎金。

  警方以左云为中心,划出直径20公里的圆,这一范围,极可能为绑匪藏身之地。7路民警开便车、着便衣上路设卡 ,巧妙地寻找可疑车辆。

  两路绑匪疯狂28小时后落网

  按照事先的安排,绑架刘丽军不久,绑匪即分为两组。武满仓开着桑塔纳车,与龚丕仓押着刘丽军;郝秦与陈刚在现 代车上,与刘丽军的家属谈判、拿赎金。

  “桑塔纳”与“现代”始终在左云一带活动。两辆车走走停停,在大山里的羊肠小道上转悠。瞅人烟稀少之地略停片 刻后,怕招人怀疑,不敢久留,接着开。两车相距在30公里开外。

  “从绑人开始,我们就处于极度惊恐中。以前从没作过案,一点儿心理承受力也没有。”现代车总在不停地移动,到 下午两点时,已经耗下去20公升汽油。

  郝秦会说宁武话,按照事先约定,由他出面对刘丽军的家属威胁恐吓,商量价格,通知筹款数量。可每次,康茂总要 求与刘丽军通话,证实人还活着。面对这样的要求,郝秦再电话通知武满仓,让刘丽军与对方通话。

  下午6时,郝秦再与康茂联系时,对方称已经凑到300万元现金。他一再强调,一手交钱一手交人。这样的要求, 令郝秦感觉不对劲,“人质家属从来不敢与绑匪讨价还价,可康茂态度坚决,称见不到人生意不做了。”接到这个电话,郝秦 的眼皮开始跳个不停,“我预感到对方可能报警了”。

  两辆车都在等着康茂凑齐最后200万元,依然不停地在路上狂奔。

  郝秦虽然着急,还能尽量克制着少给康茂打电话,倒是武满仓急着让刘丽军往出打电话。从下午5时起,至晚8时, 刘、康两人通话不下10次。刘丽军不停地催促朋友凑钱。绑匪对他的表现相当满意,没有做出任何伤害他的举动。

  当晚8时,武满仓通知郝秦:康茂已经凑够400万元,还在凑钱。郝秦此时已断定警方介入,命令他们:“立即将 刘丽军干掉,跑得越远越好。”此次,他的“政令”依然没有生效。同伙一心想着拿钱,还在不停地与康茂联系着。

  当晚10时,武满仓的手机欠费停机,彻底与郝秦失去了联系。郝秦感觉到大难临头,凌晨4时,他与陈刚潜回大同 市,途中,将刘丽军的手机扔掉。“我一直用这部手机与刘丽军的朋友们联系,扔了就是不准备干了。”

  在陈刚家里呆了几个小时,两人商量开车去北京。第二天一早,连水也没心思喝,在路边买了4个鸡蛋,谁也吃不下 ,全扔在车上。此时,几名绑匪已经24小时水米不沾牙,没休息过一分钟。

  郝秦形容自己当时“大脑像灌了铅一样,反应迟钝得很,一片空白”。替武满仓交费后,双方再次通话。上午10时 许,武满仓再次向郝秦通报了个好消息:“你听,刘丽军正与他的司机联系呢,钱凑齐了,整整500万!”郝秦闻听,立即 与刘丽军的司机通话,让对方来市区一处游泳场交钱。

  其实,这全是警方的计谋。晋润喜副局长事后分析,用刘丽军的司机换掉康茂,简直是神机妙算。将本已没有信心的 绑匪再次稳住,没有放弃拿赎金的希望。

  上午11时,刘丽军的司机将一个大编织袋放在指定位置后,驾车离去。郝秦下车拿钱。“我以为500万,咋也得 有些分量呢,用力一拎,狠狠地闪了一下。一摸发现里面是砖头与水果箱。”郝秦叫着“完了,完了”钻进车内,催陈刚赶快 开车。“那地方选错了。我们还没掉过头呢,两辆奔驰车一前一后将道路封死,根本动不了。带着面罩的特警枪就顶到头上了 ,不知人家咋打了我一下,我软软地就倒地了。再睁开眼时,已经被抬到车上了。”

  途中,郝秦听到特警们揶揄他“就这样的,还绑架董事长的儿子,哪儿长得像绑匪呢?”

  老刑警出动解救人质成功

  13日上午近9时,大同市新荣区公安分局张文学局长再次接到苏浩命令:“搜查境内无牌轿车!”至于疑犯体貌特 征,不知道!此时,任何技侦手段已经用不上了。指挥部得到消息,绑匪最后出现的地点在新荣区一带,遂将这里定为重点地 区。

  当时,新荣区所有警察正在公安局参加考试,张文学挑出20多名刑警,身着便衣,开着地方车分4路在辖区内搜查 。“这些刑警实战经验丰富,关键时刻敢上。”

  近11时,刑警二中队杜江率队在东旺庄村村口,发现一辆无牌红色桑塔纳车。两名带枪刑警先上,摸到车边,同时 拉开车门,两支手枪顶在了武满仓与龚丕仓头顶。刘丽军被安全解救。

  武、龚二人当时正在车内打盹,“车门被打开后,根本没有反应的机会,枪就顶上来了。”龚丕仓说,“我们自始至 终没有感觉到有警方介入,一心就想着拿赎金呢。”

  落网后,云泉公安分局负责审讯。刑警大队长张捍东发现,根本无法展开审讯。“几个人惊魂未定,特别亢奋,只说 就是个开车的,什么也不知道。”张捍东留出时间让4个人缓一缓精神。一直到第二天清晨6时,才录完第一份口供。

  面对4个人的口供,张捍东这样总结他们:“纯粹的赌徒心态——成者王侯,败者寇。”

  “我们太自信了,只想到对方有这个能力凑足这么多钱,根本没想到对方会报警。所以如何对付警方,根本没做准备 工作;只想着钱到手后如何分配。”郝秦最得意之处是4个人的身份,“我们4个是太平凡不过的人了,咋看也是老实人,警 察破案时,咋查也不会想到我们”。

  一个多小时,不需要启发,也不用提问,郝秦不停地讲述着,包括所有细节。

  “不问了,就到这儿了?”两个小时后,当记者告辞时,郝秦倾诉的欲望似乎还没有被尽情发挥,总觉得告辞来得太 早。

  “黄粱一梦啊!还是外面好啊,在这里才知道自由多可贵,3600个日日夜夜慢慢熬吧。”

  显然,郝秦已为自己量刑1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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