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教授仍质疑强力招商

　　“强力招商把政府带回市场微观运行”

　　南都：现在各个城市都在搞招商引资，有什么问题？

　　姚洋：全国范围内的招商会引发各个省、各个城市之间的竞争，导致的结果是：各种资源尤其土地的价格都压得很低，最终损害的是地方财政收入和老百姓的利益。

　　招来商家，会冲击当地的中小企业，银行肯定会有一些偏向，贷款都会向外商集中。沿海地区的发展也很大程度上依赖这些中小企业的劳动力密集型产业。沿海地区都还走在这条路上，昆明提出来的跨越式发展，一步迈入电子产业时代，我对此持保留意见。

　　南都：为什么会特别关注昆明呢？

　　姚洋：跟仇和当然有关系，因为他是带动者，政治明星，有很强的示范效应。

　　南都：从发展模式上来说，仇和是一个什么模式？

　　姚洋：政府强力干预经济。仇和是想通过政府的强力干预，在短时间把昆明的经济搞上去，是把他之前成功的模式再照搬过来。也许他在昆明能成功，但是如果所有的城市都学他的话，肯定成功不了。我们在上世纪九十年代末搞的政府体制改革，实际上是把政府的权力剥夺了很多，现在，强力招商是把政府重新带入市场的微观运行。

　　南都：那您觉得正常的招商引资应该是怎样的模式？

　　姚洋：国外也有城市来我国招商引资，但是别人主要是起到牵线搭桥的作用，不会下达硬性指标，是城市的推介模式。如果官员一门心思招商和搞经济建设，就忘记了别的职责。现在我的担心就是，这样的经济模式会忽视这些东西。

　　南都：可是当前各地都谋求发展？

　　姚洋：他们也有发展经济的诉求，这和我们的财政体制或许有关，如果国家财政对不发达地区的转移支付比较好，采取一盘棋的发展机制，不发达地区的增长冲动会小一些。像云南这样的地方也许就会好好保护生物多样性和文化多样性。

　　可是在这个方面，国家一方面要求各省搞好环境，另外一方面，在财政转移上面又跟不上，西部很多省区自然会觉得不平衡。我们财政转移的方式基本上还是项目转移为主，国家出一半的钱地方出一半的钱，这明显偏向了发达地区，很多地方拿不出这么多的钱，也就得不到国家更多的拨款。

　　我认为，与其转移工业，不如把西部的人移出来，长三角和珠三角地区接纳更多的移民，工业不转移，人口转移，会是一个更好的解决办法。

　　“如果换一个人呢？就可能出现问题”

　　南都：外界对铁腕仇和评价怎么样？

　　姚洋：上上下下对仇和的支持让我非常诧异。他到任刚三个多月，各个层面的干部都对他一致认可，觉得他来了很好，一般的老百姓也很认可他。

　　另外一个方面，我也觉得，一把手的权力真的很大。仇和作为一个外来干部，在短短几个月时间就把昆明调动起来了。仇和是一个好人，那还好，如果换一个人呢？就可能出现问题。

　　南都：见到仇和书记了吗？

　　姚洋：见到了。他非常让我意外，非常随和，还有学者的味道。仇和本人是一个很好的人，他对昆明的环境保护的眼光我很认同。他自己亲自担任盘龙河河长，自己压力也很大。他们对每一个河段都进行检测，如果终点比起点污染要高，就会进行处罚。我一方面很支持，另一方面也担心有多少企业会因此而破产。是不是应该限定一个时间让他们整改呢？而不是很简单粗暴的一关了之。

　　南都：你给仇和有什么建议？

　　姚洋：他非常忙，这次也很仓促，我送了两本书给他。一本是《国家的视角》，副标题是“那些试图改善人类状况的项目是如何失败的”，我认为副标题做书名更好。我相信仇和是个好人，有胆识，有胸襟，但不能保证好人做的事一定于国于民有利。

　　另一本是《美国大城市的死与生》，这本书是针对以前花园城市的构想的一个批判，对我们现在城市规划很有意义。北京的一个副总规划师看完这本书后说思路全部改变了，要从社会学、经济学的角度看城市规划，不能光看成一个工程。仇和有读书习惯，我希望他能看这两本书。

　　南都：刚才您谈到的这些担心，有没有向仇和书记当面表达过？

　　姚洋：见面时间太短，没有机会说。如果下次还有机会见面，有时间还要和他讨论。

　　采写：本报记者 虞伟 贺信 实习生 阳露

　　摄影：本报记者 虞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