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选的美学

　　蔡子强

　　香港中文大学政治系高级导师

　　有人说，一位演员成功与否，完全取决于他在戏中第一幕，以及最后一幕的演出。前者塑造其戏中角色的性格，后者 则决定观众从剧院中带走的回忆。

　　其实，政治何尝不是如此。而我就认为，最后一幕，甚至比第一幕更加重要。

　　3月22日台湾选举当晚，民进党的谢长延虽然大比数落败，却没有如斗败公鸡般垂头丧气，反而发表了被当地报章 誉为“最感人的败选演说”。连对手马英九，也不得不称赞一句：“展现出政治家的风范。”

　　究竟一篇好的“败选演说”，有什么窍门呢？

　　首先就是要表现风度，切忌小家气，诸般抵赖，推诿败因，又或者继续痛斥对手。切记，选举已经告一段落，无论你 喜不喜欢，这都是人民的选择。要做的反而是大方恭喜对手。

　　所以谢长廷一开始便说：“台湾人民已经用选票做出决定，我们接受败选的事实。我们在这里，要恭喜马英九先生跟 萧万长先生。”

　　2000年美国大选，戈尔在其败选演说中第一句便如此说：“Justmomentsago,Ispokewi thGeorgeW.Bushandcongratulatedhimonbecomingthe43rdpresi dentoftheUnitedStates.”(就在几分钟前，我和乔治·沃克·布什作交谈，并祝贺他成为美国第4 3任总统。)

　　2004年，克里的做法亦一样：“Earliertoday,IspoketoPresidentBush, andIofferedhimandLauraourcongratulationsontheirvictory. ”(今天早些时候，我和布什总统有过交谈，并祝贺他和劳拉赢得了胜利。)

　　第二，放下纷争，治愈伤口，呼吁大家向前望。要知道选举期间的争拗和口水战，只是一时；而族群融合，才是永恒 的最高利益。

　　所以，谢长廷如此说：“我在这里也要呼吁民主进步党的支持者，冷静面对这样的结果。民主包括结果、也包括过程 ，过程难免有争议，但是我们接受，不要再有抗争，让我们的社会非常迅速地能够修补因为选举留下来的裂痕，让我们的人民 能够很快地生活在爱与信任的环境里面。”

　　戈尔当年便如此说：“Iofferedtomeetwithhim(Bush)assoonaspossib lesothatwecanstarttohealthedivisionsofthecampaignandthe contestthroughwhichwejustpassed. Almostacenturyandahal fago,SenatorStephenDouglastoldAbrahamLincoln,whohadjust defeatedhimforthepresidency, ‘Partisanfeelingmustyieldt opatriotism.I’mwithyou,Mr.President,andGodblessyou.’Wel l,inthatsamespirit,IsaytoPresident-electBushthatwhatrem ainsofpartisanrancormustnowbeputaside,andmayGodblesshis stewardshipofthiscountry.”(我提议尽快和他会面，那样我们就可以开始修复在我们刚刚经历 的竞选活动和争论辩驳里的分裂。大约在一个半世纪之前，参议员斯蒂芬·道格拉斯对刚刚在竞选中击败自己的亚伯拉罕·林 肯说，“悖逆之心必须向爱国之志屈服。我会支持你，总统阁下，上帝保佑你。”那么，以同样的精神，我要对当选总统的布 什先生说，残余的悖逆怨恨必须被放到一边。但愿上帝保佑这国家的领航员。)

　　至于克里则说：“We(KerryandBush)talkedaboutthedangerofdivis ioninourcountryandtheneed-thedesperateneed-forunity,for findingthecommonground,comingtogether.Today,Ihopethatwe canbeginthehealing.”(我们讨论了我们国家分裂的危险，以及这种需要——对联合在一起，对发现共 同的基础，对聚拢力量的极端需要。今天，我希望我们可以开始复原。)

　　第三，胜不骄，让别人分享功劳；败不馁，把责任包揽上身。

　　所以，谢长廷再三强调：“选举是我个人的失败，不是台湾的失败，今天不要为我哭泣。”

　　同时，马英九在其胜选演说中则强调：“这次选举的结果，并不是马萧个人的胜利，也不是一个政党的胜利，而是千 千万万希望求新、求变的台湾人民的胜利。”

　　两者的论调，恰巧完全相对。

　　第四，在败选的打击下，凝聚士气，为支持者指出信念所在，让大家对未来保持希望。

　　所以谢长廷说：“我们选举失败，但是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任务，就是祖先留下来的民主的火种，不能熄灭，我们要转 失望为动力，守护台湾的民主。”

　　“台湾的发展从来就不是顺风而行，风愈大我们愈要走。”

　　最后，当然是要在演说中预留金句，为电子传媒的报导提供镜头，也为明天报章的报导预设标题。

　　在这方面，今趟谢长廷也无疑做得异常成功、计算精准。第二天台湾的三大报章，《联合报》、《中国时报》、及《 苹果日报》，都同时用上“今天不要为我哭泣”来作谢的新闻标题。另外：

　　“是个人的失败，非民主的失败”；

　　“我的生命属于台湾，舍此无处可去”；

　　“祖先留下来的民主的火种，不能熄灭”。

　　诸如此类，都是不断被传媒引用的佳句。

　　总的来说，胜、负、赢、输，都是民主选举的常态，成熟的从政者，大都学会以平常心来面对。只要败选后，保持优 美姿态，不失气度，正是“江东子弟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