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V71病毒入侵阜阳纪实

http://www.sina.com.cn 2008年05月15日10:55 三联生活周刊

  从3月底阜阳偶尔出现儿童不明原因死亡,到5月2日手足口病被卫生部正式列入法定传染病,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副主任杨维中将之称为“疾控史上最迅速的从临床到法律的推动”。

  记者◎吴琪

  发病

  很少人会特意关注阜阳的地理位置。这个安徽省西北部人口最多的城市,正好位于我国南北气候分界线秦岭、淮河一带,境内是一望无际的冲积平原。淮河、颖河、泉河等10多条河流从阜阳穿城而过,水土气候都极适宜耕作,天然造就它成为全国粮食主产区之一。

  阜阳9775平方公里的土地上,生活了超过975万人,“人口密度在每平方公里1000~1500人之间,在全世界都属于人口密度最高的地方”。为了缓解人多地少的局面,多数人家的壮劳力纷纷到全国各地去打工,于是造就了阜阳的另一大特点——超过200万人外出谋生。这里成为全国排名前5位的劳务输出地。

  对于53岁的阜阳界首市庄稼汉杨维勤(化名)来说,他在新马集镇于桥村的家极有代表性——50岁出头的老两口,带着儿子们留在家里的3个孙子、孙女过日子。最小的孙女才4个月,所以小儿媳在家带孩子,其余的青年人都外出挣钱去了。

  庄稼人对天气相当敏感。老杨记得,今年春天的温差比往年大:3月上旬,气温比往年同期高3~4摄氏度,可是到了3月下旬,温度一下子比往年低了3~4摄氏度。阜阳地区雨水一向充沛,4月王家坝的淮河水位就超过了警戒水位。

  谁都没有预料到,这样略微异常的景象,滋生出一种悄悄蔓延的病毒。在确定手足口病侵袭阜阳之后,当地“高温、高湿、人口密度大”的地理特点,成为专家们推论病毒发作的一个起因。

  57岁的阜阳市人民医院儿科主任刘晓林,以另一种方式感受到了这种异常。

  3月28日夜里,刘晓林到儿科病房值夜班,白班的医生说,白天来了两个患肺炎病情较重的孩子。正在交班时,突然一个孩子呼吸加重,口吐粉红色泡沫,“抢救了四五十分钟都没用”。第二个孩子紧接着发病,很快死亡。两天内,无名原因死亡的孩子达到了3个。孩子突然没了,家长们情绪激动,等刘晓林安抚家长后静下来整理病历时,直觉告诉她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我在儿科工作了20多年,在我手里从来没有两个小时内死掉2个患肺炎的孩子。”

  阜阳市人民医院的儿科诊所在当地名气相当大,医疗技术水平也比较高。院长高学中说,即使是农村家庭,也把小孩看得很金贵,病情严重了肯定往大医院送,这里的儿科诊所成为重症病例最集中的地方。

  2004年前当不断有“大头娃娃”出现在刘晓林的儿科诊所时,他们的症状看上去极像营养不良。刘晓林的第一推测是,如今孩子们的营养状况早已不成问题,是不是喂养方式不当?农村里基本上都是爷爷奶奶带着留守儿童,可能老人们不太懂得喂养婴儿。在确定喂养方式没有问题后,刘晓林开始怀疑奶粉。家长们舍不得钱,刘晓林自己掏钱让他们去化验奶粉,这一次化验,揭开了轰动全国的“大头娃娃”事件。

  在阜阳市人民医院,科室主任因行政职务不用值夜班,但是刘晓林一直坚持值班。她干瘦而寡言,1999年乳腺癌手术后仅两个月就开始上班,总是围着病床转。“儿科的事情太重要了,每家的孩子都是宝贝,耽误不起。”3月29日凌晨,两个孩子抢救无效死亡后,她把电话打给了院长高学中,“我们科里出现了几起不明原因的肺炎死亡,与一般肺炎还不一样”。高学中听出刘晓林的语气很急,知道事情不一般,普通肺炎的救治率能达到98%,刘晓林不会因为肺炎如此急躁。普通重症肺炎表现为右心衰,而这3人都是左心衰竭肺水肿。刘晓林内心的初步疑虑是:这病来势凶猛、病死率高,不会是传染病吧?

  早上6点多,阜阳市人民医院向市疾控中心做了汇报,8点多,疾控中心来人到医院调查。事情在最初显得并不太严重,春季是小儿发病的高峰期,或许这次只是非常偶然的死亡?

  病毒

  5月8日记者来到阜阳两家定点治疗手足口病的医院时,几十天来的紧张气氛依旧明显。在阜阳市人民医院,门诊大厅、急救中心、住院大楼,到处贴着“手足口病患者”就诊的指示标志。院长高学中说,儿科病房原来只有40张病床,疫情开始后增加到80张。到了4月中下旬EV71病毒确定,大量出现早期病症的孩子送来,一些仅仅是因为恐慌的家长也带着孩子来看病。不到一周,儿科病床从80张增加到320张,整个医院病床从680张加到了1000多张。“手足口病门诊量一天达到800多人,平时全院门诊一天也不到400人。我们最担心孩子们来到这里交叉感染。”

  打点滴的轻症儿童挤在门诊的大屋子里,在通往重症病室的走廊上,一些花白头发的庄稼汉光脚踩着拖鞋,蹲在地上,随时等着医生的喊话。由于患病儿童基本不到5岁,病室外的父母们大多不到30岁,爷爷奶奶们50岁出头。大家闲起来聊天,发现各自住在阜阳地区下属的界首、临泉、太和等市县,一些村庄或镇子只有一两个儿童发病,相当零散,看不出各家在地理上有什么必然联系。一些专家推测,农村里的粪便污染,可能是这次EV71病毒传播的最重要途径。

  “现在虽然紧张,但是有序多了。”阜阳市第二人民医院医务科科长孟晓林指着感染科的走廊说,“就在10天前,走廊上全是病床,大部分儿童患病轻,但是家长害怕,都要求住院。”各科室轮换着抽调医护人员来支援,“这些天好多人白天黑夜连轴转”。走进重症病室,戴着口罩、帽子的医生、护士都顾不上说话,“一个人要忙两三个人的活”。

  在第二人民医院救治患儿的5个病区中,有4个都是新开的。阜阳市第二人民医院是传染病医院,去年3月因首次用禽流感恢复期病人的血清救活了深圳的禽流感患者,受到卫生部表彰。而这次突然爆发的手足口病疫情,让一直接触传染病的医生们联想到了5年前的“非典”。不过孟晓林有些安慰地说,“‘非典’时整个医院都封闭了,那是人与人之间的直接传染,让人心里十分害怕。这次手足口病查明病毒后,治疗方案很快就明朗了,控制得很好”。

  追溯EV71病毒的发现过程,随着阜阳病死儿童突然增多,逐渐引起了高层重视。

  3月29日当天,刘晓林报告的病情汇集到阜阳市疾控中心和市卫生局后,阜阳市有名的儿科和呼吸科专家被组织起来讨论。但是病原确定并不容易,高学中说,各种不同病因引起的肺炎,治疗方案完全不一样。

  专家们试图找出其中的共同点:3例病死小孩年龄都在2岁以下,发热、轻微咳嗽,病情急剧发展,很快呼吸困难、口吐粉红色泡沫痰、胸部X光片中肺部有大片状阴影。在第二天市卫生局组织的调查中,大家首先排除了近期发生过的重大传染病。

  阜阳市第二人民医院是传染病医院,副院长冉献贵参与了病情调查。经历过2003年爆发的SARS和2004年的禽流感后,调查重点首先放在了这两项病毒上。“禽流感是随着疫情的爆发扩散的,但是这些不到2岁的小孩基本没有接触禽类,而且这几个病例并没有相关性。SARS的传染性非常强,如果这些小孩得病,家里的大人不可能完全没事。”

  找到病原显然是关键,但孩子们的感染到底是细菌感染呢,还是病毒感染?

  冉献贵分析说,病死的几个小孩都用过抗生素,但是效果并不好。“我们基本都倾向于是病毒感染。”病毒感染更为顽固,治疗困难大,它藏在DNA或RNA之中,变异速度非常快,很难清除。

  当死亡孩子的数字停留在3个时,阜阳市的专家们也曾怀疑过流感病毒,但是测试过后很快排除了。

  3月31日,阜阳市卫生局向安徽省卫生厅汇报了病情后,当晚安徽省疾控中心派专家来到阜阳。但是省里第一批专家到来时,临床没有再发生孩子不明原因死亡,看不到现有病例的专家们又回去了。

  从4月初开始,原本零星的发病突然多起来。2岁半的男孩沙香茹4月2日凌晨5点多被送到阜阳市第二人民医院,医院的两位院长和呼吸科、小儿科、传染科的医生都来参与抢救,孩子却在两个半小时之后死去了。做了32年赤脚医生的爷爷沙启桂几乎不能接受现实。头一天孩子只是开始发烧,输液后就见好转。后来发现孩子手心和脚心起满了米粒大小的疱疹,疱疹周围有红晕,但疱内还有少量液体,跟起疹子又有点不一样。他半夜发现孩子肺部已经感染,呼吸变得急促,没想到几个小时后孩子就会丧命。这也是阜阳市第二人民医院在此次事件中接到的第1例死亡病例。

  安徽省的专家于是又赶来阜阳,但是意见分歧很大。冉献贵说,临床判断与医生个人掌握的知识和思考方式有关,很难达成一致意见。临床医学的观点最终要靠实验室里的病原学方法来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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