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秀镇渡口大撤退

　　映秀镇小学已然和庞贝古城相形。

　　这所小学全校400多名师生(不包括映小附属学前班的20多个2-7岁的学生)，可证实伤亡人数近300名。由于全镇仅有的两台起重机操作手也在地震中失踪，记者在现场只看到，绝望的父母、因为长时间挖掘而破损的一双双手以及为孩子们燃起的燃香……

　　生命探测仪已经不再显示这一区域还有任何一声心跳，5月14日中午12点，记者在映小看到现场救援已经暂停。“我们只想见见孩子最后一面，但是他们已经不挖了。”一位哭泣的母亲告诉记者。

　　另一边，映秀上游的映秀湾水电站告急！

　　5月14日的凌晨2点，映秀镇渡口水位已经上涨，作为紫坪铺库区的堤岸已经后退近5米。

　　截至5月16日上午九点，映电公司的幸存员工已经从映秀镇渡口悉数撤离。本报记者在渡口遇到的映电公司员工追忆：电焊班的十几位员工已经全部遇难。“最严重的溃堤是在耿达电站，已经全部毁损。”映电公司的幸存者告诉记者。

　　而令人动容的是：一位叫做扎冉卓玛的农行职员正在已经全部倒塌的映秀镇农行废墟上，清点从废墟下挖出的重要储户资料、文件以及从储户家中由部队、抢险队挖找出的农行存折。卓玛说：这个要留待灾后对账。

　　渡口撤退

　　每五分钟就有一架直升战机飞过的映秀镇渡口。

　　5月14日清晨，急行军一昼夜翻山赶往映秀的铁军部队和记者同时抵达映秀镇。在冲锋舟上不期而遇的抢险部队一位唐姓营长告诉记者：其下属的舟桥部队正在集结，舟桥将把不可能连接起来的断裂河山桥接，以利于双线策应。

　　“需要舟桥部队快速把库位两岸桥接。现在的撤离速度太慢了。”5月14日下午3时许，空降映秀镇渡口的成都军区军官站在高岗上对记者说。

　　但是，映秀镇的灾民们在反复多次余震里已经等不及，如果不能从水深齐膝的映秀镇渡口挤上冲锋舟，有些人就选择了冒着塌方和滑坡的危险，星夜步行近10个小时，撤往都江堰地带。

　　救援部队安排的撤离次序是老弱病残幼优先，不过，还是有一些担心人群拥挤造成翻船的冲锋舟操作手不敢轻易靠岸，只能选择人群稀疏的空当，快速地插入堤岸，组织孕妇、残疾人、幼童等登艇，一些试图蒙混过关的青年男子则被劝退下船。

　　临时从山上抽调下来进行秩序维持的士兵们不得不板起面孔，他们把媒体记者的名片收集起来并做成号码牌发放到应优先撤离的人群手里。一些强壮的男子在数次强行登舟而被愤怒的官兵拉扯下船之后，终于默认了是孕、幼、老先行的传统伦理，并且开始像泰坦尼克号上的绅士们一样静默下来。

　　随着道路的整平而加快涌出的难民们正在急剧增多。5月14日下午6点左右，渡口集结了将近500-600名逃生的灾民。而一个下午的时间，运载人数仅为12人的冲锋舟只往返了不超过20驾次。

　　从映秀镇到眼下的撤离渡口，这条平常步行只需30分钟不到的3公里路程，此时要跋涉将近两个小时。沿着已经被乱石堆强行分为五段的崎岖“公路”，一路上随处可见陷入泥泞深处的旅游鞋、乱石上遗落的衣物，而不少人们走到渡口时已经是赤脚。

　　不远处的山上埋头施工的工兵们正在用碎石进行几何拼凑，力图在短时间内铺竣一条临时栈道，其惟一的目的：让人们尽快撤离，让仍然在废墟中的人们尽快得到食水以及药品补给。

　　在偶然发生的余震瞬间，一颗颗碎石从山坡蹦落，大部分落入浑浊汹涌的岷江。

　　渡口一夜

　　入夜，黑暗从四面八方合围，只有鼻子比较尖锐的人低低地在黑暗中说他们闻到了不远处的尸体的气息。

　　除了工兵临时发电机的灯光，只有不远处的航标灯在闪着昏黄的光亮。由于这一路的水路峡口众多，夜晚震情不明，天黑之后渡口就停止了运载，不光是每艘只能运载12名乘客的冲锋舟，还有人们一直期待的运力接近200人但是航速只有冲锋舟1/4的大型舢板和牵引舟。

　　最后一班摆渡船是来接映电公司的包船，在落下一句：“请你们再忍耐一夜”之后，便消失在黑暗的水面，在无数手电筒的照射下扬起一溜混白色的水花。

　　对岸是漆黑的仍在发怒的群山；后退，则是空旷的已经出现大地龟裂的牛皮滩；再后退则是山脚之下。在5月14日的夜晚，这一区域只有映电公司为公司职员搭建的帐篷，抢修道路的工兵们在工作至深夜3点左右也陆续搭起了行军床露天休息，灾民们则在湿寒的滩地上燃起一堆堆篝火。

　　这一夜，映秀镇余震六次，有明显震感的3次。

　　“我们已经麻木了。”一位难民翻了个身对记者说。

　　记者在篝火边巧遇的几位藏民说，地震发生当时，他们正驾车行驶在汶川县城边缘，一瞬间灰土腾起，看不清整个世界。当他们弃车而逃，徒步将近两天半来到映秀镇渡口，已经是粒米未进。回望来时路，剩下的只是唏嘘。

　　运力有限

　　有一箱箱矿泉水和食品被运送到渡口，但是还不能马上分发给在此等候撤离的人们，因为补给还非常有限，灾区内部可能还有更需要补给的人。

　　5月16日中午9时，大量的物资和医护人员集结在都江堰紫坪铺大坝码头，无法上船。而来自全国各地的救护车只能搭载一到两位从灾区撤出来的伤病人员返回成都。

　　“运力实在有限，大量的物资、人员根本无法通过库区进入受灾区域。”成都120救护车上一位姓吴的医生告诉记者。

　　当56岁的旷迎春作为成都医院救护人员的重点救护对象搭上了疾驰成都的救护车的时候，因为长时间跋涉山路而导致脚踝骨轻度骨折的26岁的张建川，被前来救助的医生告知：夹板短缺，消炎药短缺，只有几瓶葡萄糖。

　　眼看着冲锋舟来了又去，张建川和他的妻子张玉梅一起选择了徒步进入都江堰，他们为此可能付出的代价将是：10个小时甚至更长时间的长途跋涉，以及随时随地都可能遇到滑坡的风险。

　　5月16日早上，记者在紫坪铺水库中心区域观察到：狗子坡一带的山石发生大规模滑坡，滚石在漫长的空中五级跳之后，伴随着巨大的撞击声掉入水中。8点钟左右，正有一艘“大船”向映秀镇渡口靠近，而张玉梅、张建川——如果按照其行走的速度估计——只是刚刚走到距离渡口不到3公里处。 记者 吴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