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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联生活周刊地震专刊:北川四日行程记http://www.sina.com.cn 2008年05月21日11:57 三联生活周刊
5月14日,北川幼儿园一名获救女童正向外转移(黄宇 摄) 5月14日步行20公里进入北川,北川县城环绕在群山中,这是当地人所说的“包饺子”——也许地震的那刻,那些在倒塌的房子里还没死去的人们,在一分钟后,又被垮滑下来的山体所埋。 记者◎王恺 5月14日,北川,晴转烈日 昨天深夜,从重庆赶往成都路上的暴雨已经消失得杳无踪迹,那暴雨让人紧张、恐惧而又厌倦,特别是高速公路上看去,车灯下如烟雾般的暴雨是从远方泼洒过来的,有一种未知之物的感觉。 仔细想来,是当时地震的尚不明朗消息带给心理的巨大压力。 尽管得到消息的那刻就开始订飞机票,可是还是只订到5月13日下午15点55分飞往重庆的航班,到了重庆一刻没停,当时就包车往成都而去,本来只要4小时的路程,因为暴雨和交通不畅,到成都已是深夜1点半了,只能在14日前往北川。 今天早晨,拦截无数出租车,可没一辆肯往北川,甚至离开北川几百公里的绵阳都不肯去。后来找到旅行社的越野车,司机专跑川藏线,豪迈地说:“你们随便去哪里我都不怕。” 可是他的越野车也不能保证我们“随便去哪里”,成都到绵阳,还算顺利,一路上军车不断,呼啸而过,让人开始意识到,我们是在进入灾区核心地带了——前面看见的那些半边倒塌的农民房,以及高楼上的一指宽的裂缝都还不算什么。 过绵阳到安县,无数车被绵阳警察拦下来,无论如何不能前行。本来还争辩,可是身边的车上也被拦下的中年人让我彻底停止了争辩之心,他脸红得像发烧,不停地抽烟,壮实的身材在不停颤抖,唯一木然的是眼神。他的司机告诉我,他们连夜从广东赶来,中年人的妻子、两个孩子全在北川县城里。 警察是个好人,告诉我们按规定不允许闲杂车辆进北川县城,“因为从外地赶来找亲人的太多了”。可是军队车辆、救护车都可以进去,我们可以拦救护车进北川县城,于是,一直紧张地在路边等可以让我们拦下的车辆。 这里是安县平桥村,虽然处处是断壁残垣,可是居民还很多,他们正从半倒的屋子里往外抢救东西,不少人脸上有伤痕,表情木然。只有黄楚明,满脸伤痕外,还能笑出来,“我是13日早上从北川县城里面走出来的”。他是平桥人,在北川当建筑工,当时正在县中心的七层楼高的脚手架上,“我是坐电梯下来的”。那个时候还敢坐电梯? 他解释这只是形容,开始摇的时候,他还看见正在地面的工头仰头朝他喊,喊什么一点听不见,随后是漫天灰尘,整个县城的天空被扬起的尘土变黑了。1分钟之内,抱住铁栏杆的他从七楼一直落到了最底下,“在瓦块里乱摸,爬出来了”。又往县城外跑,平时两小时的路程,那天冒雨走了10小时,路上到处是正从山上滚落的巨石,一起打工的11个平桥人,“跑出来的只有我一个”,回家和老婆抱头大哭——这也是我最早看见的幸存的北川人。 天气开始转热,路上出现了大批成群结队的受灾群众,不说话,神色木然,女人们穿着厚厚羽绒服,背着背篓,显然是做好长期逃难的打算。此时才跑出来的受灾群众肯定不是县城里的人,而来自北川下面各乡镇,不敢再在没有粮食也和外界丧失联系的地方等待,于是跋涉了一两日才走到安县。没有那么多车,即使逃离了北川,也只能步行。 终于拦上重庆消防总队的车,他们是昨天夜里从重庆往成都赶的,去北川救援,先上去的部队发现自己没工具,完全无法对付那些深达十几米的瓦砾堆。而消防队的长处是,他们有各种器械和专业救援技术。 离北川县城还有20公里,消防总队的车也被拦下来,原来前面的军队车辆太多,不能再前行,要保证有一条畅通的供救护车走的道路。 于是步行,烈日下,身边是不吭声的急行的消防员,而迎面撞上的总是那些同样不吭声的成群结队的受灾群众。唯一相互交流的是眼神,他们表情麻木,可是眼睛里有太多的东西。 有时候有惊讶的感叹声,那是针对从山上不断滚落的巨石发出的,有一块巨石高达七八米,没有机械根本无法挪开——使救援道路更加狭窄。没有断的公路也有大裂缝,一只没有主人的狗,湿透了,站在裂缝旁,紧张地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有人走近它就开始狂吠。它的主人在哪里,没有人知道,众生都在历劫中。 步行两小时后,到达县城收费站,周围已经堆起了大量的药品和饼干,饼干随意领取,并没有看管的人。不远处就是北川中学,那座后来我们在电视上看见过无数次的废墟,六层楼房下陷,只看见上面的勉强成型的三层楼,几根柱子奇怪耸立着,下面是各种救援队的帐篷,全部是13日夜间搭起来的。 教学楼下面的小操场,现在是停尸场,50多具尸体,用蓝色的塑料袋装着,当地公安人员正在一一从尸体上翻取遗物,为的是将来辨认死者身份。刚挖出来的几具,头部已经变黑,不敢再看,往中学教学楼跑,刚走上去,就看见半截胳膊和胸口,还看得出身上穿的运动服,压在墙壁下面,是没跑出来的学生。这是当时的四层楼,家长说这里是高一学生上课的地方——残缺尸体是暂时不收集的。 消防队员一直在废墟最上端,旁边有路桥集团的大型机械在帮忙把大水泥板吊开,不用机械,光靠人力的搜救工作几乎无法完成。这也是北川县城所在地、曲山镇的救援无法及时开展的原因,光挪开镇口必经的公路那堆数米高、几百块的巨石就要两三天时间,机械无法进来。而山下面,整个县城全部倒塌,公安局大楼貌似正的,可仔细看,下面已经全部垮掉,随时会倒。 山坡上坐着几个从江苏赶回来的北川人,他们在江苏打工,孩子和老人都在老家,老家是北川陈家坝。13日早晨,他们就从江苏坐长途汽车往回赶,终于在此刻赶到山坡上,看着下面的废墟发呆,到陈家坝要穿越县城后再走几十公里,到现在不知道里面情况怎么样,“到体育场问过了,没有一个是我们老家逃出来的,那里情况怎么样,完全不知道”。 按照当地人的说法,下面已经是“一马平川”,被滑落的山体淹没成了一个“平坝子”。 一直待到晚上20点,找幸存者采访,和喘息不停声音嘶哑的救援者了解情况,没有电,没有水,没有通讯,没有一切现代文明引以为荣的东西,北川已经是黑暗中的一座死亡之城,唯一的亮处,是那些前来救援的人们点着的火堆。
【抗震救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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