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击唐家山堰塞湖下游20万人大转移

http://www.sina.com.cn 2008年06月04日11:04 新民周刊
目击唐家山堰塞湖下游20万人大转移
  解放军冒着泥石流和飞石的危险,在缺水断粮的情况下徒步30公里,翻越4座大山把唐家山群众安全转移

  唐家山堰塞湖水势汹涌,绵阳紧急撤离20万人,几近“空城”。汶川地震之后,唐家山堰塞湖告急,一旦溃坝,洪水便将咆哮直下,让业已饱受地震重创的灾民再次承受灭顶之灾。

  撰稿·贺莉丹(特派记者)

  5月17日,北川紧急撤离

  2008年5月17日,记者由北川中学出发,再次前往北川县城,北川县城处于一个盆地中,还有约3公里路程。

  天气酷热,大约在当天下午3:30左右,刚走到下北川县城的山坡,几名解放军就把守在要道,禁止所有人再下北川县城,他们通知群众:可能有洪水到来,不但不能进,而且所有滞留北川县城的人员必须撤离。

  记者下到北川县城的请求,同样被拒绝。“你是要采访,还是要命?”一位阻挡记者的解放军焦急地拉开嗓门吼。记者同时被告知,在指挥部所在地,即相对地势较高的北川中学,会比较安全。

  这是个慌乱的下午,尘土飞扬的路上,可能会暴发“洪水”的通知,让人心惶惶,无疑坚定许多人离开北川县城的决心,人们的步调开始变得统一:大批群众拖家带口,扶老携幼,背着身家,开始从北川县城走出来,往高处走;一些透支的妇女与老人,被解放军战士搀扶或背出来;撤出北川县城的救援官兵,排队到驻地紧急消毒。

  武警绵阳市支队一中队队长杨雪春当时刚刚接到紧急命令,正在组织武警官兵迅速集合,在紧张当口,大汗淋漓的杨雪春接受《新民周刊》记者采访称,他们部队在下边的北川县城实施救援的过程中,接到了指挥部通知,北川县城下面所有的救援部队和群众都要迅速撤离,“前段时间,地震造成了山体滑坡,形成了一个天然的‘水库’,又下暴雨,水位蓄高,它自然形成的堤坝,在今天下午3:25好像有部分溃口,有可能给下游造成汛情”。

  这个传说中的危急“水库”,就是目前大名鼎鼎的唐家山堰塞湖。

  5月12日,汶川地震发生,整个川西高原地动山摇,北川县通口镇的农民跑出裂缝密布的房屋时,凄惶满腹,更令他们震惊的是:通口河断流!通口河的上游是湔河,从唐家山下静静淌过,而汶川地震使得千米之高的唐家山山顶滑坡、沙石狂泻,迅速堵塞湔河,形成一个巨大的唐家山堰塞湖。而汶川地震之后,四川北川、青川、德阳等重灾区共形成34个堰塞湖,其中,距北川县城约6公里的唐家山堰塞湖,是北川面积最大、危险最大的一个。

  但5月17日不得不紧急撤退的这个下午,却依然是救援的最关键时刻,死者带来的哀恸与生者给予的希望同时充溢在北川这座忧伤的羌族自治县县城。就在前一天,即5月16日深夜,记者在北川中学目睹,紧急救援工作仍在艰难继续,救援人员用挖掘机挖到了原来的二楼(一二层楼已全部陷入地下),一个弯腰的男孩尸体被发现,先被挖出了背,而后是全身,男孩子趴着,保持要跑的姿势,他穿着宝蓝色T恤,整个背脊佝偻得厉害。空气腐臭,一位消防官兵戴着口罩,很难过地说,今天挖出来的,没有一个活的。也在同一天,记者在充满浓重腐味的北川县城,目睹了两位轻伤的生还者被救援官兵救出:一位是37岁的北川茶厂工作人员尚晓兰(音),她在废墟中度过了黑暗的94小时;另一位是埋在废墟中96小时的北川大酒店油漆工朱定军,他幸运存活,周围的几位工友却全部罹难。

  “所有的部队现在都撤出来了,里面所有的村庄基本都撤离了。如果群众来不及撤退,我们派专门的突击队去抢救群众。埋在北川县城底下的人,现在也没有办法了”,杨雪春无奈地表示。

  这是唐家山堰塞湖留给记者的最初印象,它就像一颗即将爆发的“定时炸弹”:一旦湖水发生险情,北川的所有救援都被紧急叫停,所有人员必须紧急撤离。

  危情唐家山

  这是最为无奈的选择,两害相权取其轻。人们不会忘记堰塞湖的惨重教训。

  叠西海子是茂县九寨沟的靓丽风景,但鲜有人清楚,叠西海子是1933年四川北部岷江上游的茂县叠溪城7.5级地震之后留下的堰塞湖,叠西地震让6800人不幸罹难,地震后45天,叠西堰塞湖溃决,泛滥的洪水将沿岸茂县、汶川、灌县(现在的都江堰市)大部分村镇席卷而去,2万余条鲜活的生命葬身于几十米深的水底。

  类似惨重伤亡必须尽可能地避免。北川县隶属绵阳市,悬湖压顶,北川告急,绵阳告急,这一次,中国最顶尖的水利专家与军方专家正集聚唐家山,他们对一幅详细的卫星遥感地图,激烈讨论,与即将到来的汛期争分夺秒,力争将唐家山堰塞湖溃坝可能带来的风险减少到最低。水利部副部长矫勇亲自挂帅,担任唐家山堰塞湖抢险指挥部副总指挥。

  在最初的一段时间,由于持续降雨与不断余震,让通往唐家山的道路被严重的山体滑坡阻断,湖水日涨,大型机械设备根本无法送抵唐家山抢险工地。在5月21日,水利部与武警水电部队的专家终于乘坐直升机抵达唐家山堰塞湖,经过艰难攀爬,他们终于丈量出这个惊人庞大的湖:堰体顺河长约803米,横河最大宽约611米,顶部面积约30万平方米。

  目前,从唐家山堰塞湖至绵阳,沿着湔河,共有通口、含增、青莲、九岭、龙门5个镇。如果唐家山发生险情,下游的北川、江油、绵阳、三台、射洪、遂宁等地均受威胁。

  72岁的长江水利委员会设计院总工程师徐麟祥说,如果唐家山堰塞湖发生溃坝,洪水流到绵阳市,最多5小时。

  2008年6月2日傍晚,唐家山堰塞湖抗震救灾指挥部给《新民周刊》记者提供的数据称,截至当日16:00,唐家山堰塞湖日上升水位1.18米,水面距坝顶14.34米。

  水利部总工程师刘宁称,如果蓄满水,唐家山堰塞湖库容量将高达3.2亿立方米,而仅1亿立方米的洪水,足以吞噬一座50万至100万人口的中型城市。

  水利专家认为,当前首选是在唐家山堰塞湖坝体上修建导流明渠。而最新的消息称,唐家山堰塞湖水位高程距离自然泄流高程尚有约3米距离,还不能进行自然泄流。

  绵阳20万人紧急疏散

  5月29日下午3:40,记者赶到绵阳市政府大楼,此时绵阳市抗震救灾指挥部正在召开唐家山堰塞湖疏散群众工作会议。

  “我们要这次既要往最坏的打算做好准备,我们又要尽量不惊扰群众。即使最坏的情况发生,也要确保零死亡,这是唐家山堰塞湖群众避险疏散任务的底线”,绵阳市委书记、该市抗震救灾指挥部指挥长谭力撂下重话,嗓音嘶哑。

  在二楼这个由公共空间搭建的一个临时会场中,绵阳市委市政府领导班子齐齐亮相,谭力之外,还有绵阳市委副书记薛康、常务副市长左代富、副市长林新、人大常委会主任杨步润、市政协主席张世虎、市政法委书记陈友学,绵阳军分区司令员张学东、政委徐文良。台下坐着约200名绵阳市级领导及各县市区负责人,他们签订了疏散撤离工作目标责任书。

  谭力在台上发言,台下渐有人私语。

  “你们把我每一句话听清楚!”身材高大的谭力坐不住了,开始重重地拍桌面,一口川腔很急切,“你们要把人头搞清楚!把路线搞清楚!灾害后的绵阳,现在又面临堰塞湖溃坝的巨大威胁,这是绵阳整个历史上最困难的时候!”

  绵阳市常务副市长左代富放缓语调,开始给干部们做最后动员,“在群众面前,我们是带队伍的人。我们的要求是绝对不能死一个人,这个要求是很高的;不能伤一个人,这个要求更高。请大家多保护一些生命,多保护一些人民的财产。大家万众一心,把这个攻坚战打好,我们只能胜利!”

  根据驻扎在唐家山的水利专家的意见,绵阳正在以三分之一溃坝、二分之一溃坝与全部溃坝的不同情况制订三套紧急疏散方案,三套方案涉及的人口分为20万人、120万人与130万人。目前,绵阳正按照最好目标,即三分之一溃坝,进行抢险努力;并按照最坏可能,即全部溃坝,做撤离预案。

  于绵阳而言,悬湖压城,紧急疏散这根弦一直高度紧绷。就从这天开始,绵阳市主城区开始执行唐家山堰塞湖疏散群众工作三分之一溃坝疏散撤离方案,同时全面做唐家山堰塞湖全溃坝撤离的演练工作,以确保零死亡。

  当天,绵阳市委书记谭力在接受《新民周刊》记者采访时强调,一旦唐家山堰塞湖决堤,洪水将淹没绵阳城区的大部分,“绵阳城区要提高水位十几米,而且水是从北川过来的,还有危险”。谭力告诉记者,在2008年5月30日,绵阳开始的三分之一溃坝撤离方案,绝对“不是演习,这20万人是必须撤的!还有100万人的演习,放在后两天”。

  按照紧急撤离方案,绵阳市开始在县、镇、乡、村各级进行撤离宣传,要求落实到人,让每个人都对撤离方案有所了解;同时,还动员了大量解放军战士、武警官兵与公安干警待命,一旦出现险情,将分头入户查找、通知、搜救,力争不漏掉一个。

  在谭力看来,唐家山堰塞湖的抢险工作进展积极,“但我们必须用悲观的态度来避险,这样才能够有保障。对于130万人口的转移,不死一个人就是对我们的最大挑战。我有信心,我们能把这次堰塞湖的转移工作做好,确保不死一个人,争取也不伤一个人。我们每个老百姓都有召集人,所以不会漏掉一个人”。

  并且,洪水警报一旦不消除,“老百姓就回不去,我们有警戒线。现在,老百姓还是理解。我们绵阳从地震的第一天开始,就是稳定的,没有出现过大的混乱”,谭力强调。

  此外,绵阳市政府和当地驻军还准备了冲锋舟待命,在撤离过程中一旦发现掉队群众,将在第一时间进行营救。最长撤离路线不超过2公里,让群众有充分时间撤离到地势较高安置点。撤离过程中一律步行,不允许使用汽车等交通工具,以免造成道路堵塞。每个安置点都准备有帐篷、水、食品等生活必需品,以确保受灾群众度过洪水泛滥的24小时。

  若唐家山堰塞湖全溃,绵阳需撤离130万人,如此大规模的撤离,困难诸多,“这么多人出去,吃、住、行、卫生,怎么解决?走了以后,这座城市空了,谁来管?比如昨天晚上那场雨,大家怎么办?如何做到有序撤离,不伤不亡?这挺不容易的!”5月29日,绵阳市常务副市长左代富告诉《新民周刊》记者,还有一个难题是,“上游的水到底什么时候下来?时间上、规模上难以确定。也许我们撤出去,没有水来;也许水来了,还撤不赢,都存在这些可能。我们是从最坏的角度去考虑这个问题,以确保这次万无一失。我们的目的就是镇定有序,不能慌,现在是冷冷静静思考问题。群众万众一心,非常团结,这就是个力量。”

  从5月29日开始,军队开始为绵阳准备撤离疏散的市民搭建帐篷,“绵阳的20万人是要真正撤到54个撤离点,”正准备去撤离点检查帐篷的左代富说,“我们对从哪撤、到哪去、一共撤多少人,群众撤了后的吃、喝、遮风避雨、卫生问题,都进行了周密考虑。撤离以后,城里面我们要派武警、公安认真守护,我们现在专门研究了一套办法,如果水淹了绵阳,我们要调很多冲锋舟到制高点,咱们也要派人守护空城”。

  连续4日,记者穿行在已经按照三分之一溃坝方案疏散撤离了近20万人的绵阳,这座城市显得很安静,城区绝大部分商铺门户禁闭,稀少的行人穿行在街头,继续他们的生活,镇定自若。原本繁华的中心城区,一家报喜鸟专卖店,一排模特裸露着,这些模特展示的西服已被店主取下,孤零零地直面寂寞的街道。

  一位绵阳政府部门的工作人员给记者发来短信:“绵阳,一座人均帐篷拥有量全国第一的城市;绵阳,一座家家都有倒立空瓶的城市;绵阳,一座洗澡和入厕都极其迅速的城市;绵阳,一座家里厕所都备有巧克力和矿泉水的城市;绵阳,一座全民热衷练跑步的城市;绵阳,一座头顶悬湖,时刻都在听警报紧急疏散的城市”。

  “这就是绵阳市民生活状态的真实反映”,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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