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源中学灾后21天

　　-本刊记者/吴伟(发自都江堰聚源镇)

　　或许再长的时间，也无法抚平父母们的哀痛

　　同为14岁的文科、左海林、杨文豪站到一块儿，个子好比四川丘陵地带的梯田一般，高矮各异。

　　凑近一张灰色的水泥乒乓球台，文科扯了一截掉在路边的小树枝，用它挑了挑球台上的一个书包仔细查看。

　　上面满是泥点与灰尘，与其他七八个各色各式的书包一同被散乱堆放在球台上。

　　文科扔掉手中的小树枝，直接用手拉开拉链，摸索着从里面掏出一张绿壳的团员证，翻开看了一眼：“不是我的，算 了，可能已经被扔了吧。”

　　将团员证塞回脏兮兮的包里，把拉链拉回，文科和他背后的左海林、杨文豪失落地往后挪两步，然后转身踏过一片钢 筋水泥的废墟，继续在太阳下面寻找他们遗失的过去。

　　文科、左海林是聚源镇中学初二8班的学生，杨文豪是初二5班的，5月12日那天下午2点30分，在大地震发生 后30秒内，他们从二楼冲到了操场上了，侥幸逃生。

　　目前，聚源中学已恢复上课，他们的临时教室建在聚源小学的操场上，是一些活动板房。

　　中午12：30分放学，下午没课，他们就跑回这个伤心地寻找书包。

　　一个身穿白底横条纹的中年男人拉开了黑色的书包，从里面捻出一小叠纸册子，就着元宝蜡烛点燃，然后摆放在一幅 玻璃相框的遗像正前方。

　　男孩曾经三维的身体现在变成了二维的相片，与他的几十名同学的遗像一同被摆放在一片废墟前。

　　他们身后，是尚未坍塌的聚源中学老教学楼的楼梯间，按理，楼梯间的建筑结构应该是最薄弱的。

　　三层楼的楼梯间挂满了白底黑字的标语：“沉痛悼念怀念聚中遇难师生”、“为聚源中学遇难师生申冤”??

　　几十幅遗像后立着五顶花圈，它们是遇难学生家长代表6月2日下午1点半去丧葬用品店订的。

　　下午15时，家长们自发组织的祭奠仪式一结束，54岁的郭丹清从瓦砾堆里立马抱起女儿郭红利的遗像，放到怀里 细细抚看。和这里大多数的家长一样，郭丹清最近连睡觉都抱着孩子的遗像，仿佛那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6月2日下午2：30分，聚源中学的校长谷胜聪前来探望遇难学生的家长们，立即被上百丧子丧女的镇民围在中心 。一名身材矮壮的警察站在谷胜聪的背后保护着他。

　　大家克制着内心的冲动质问谷校长。旁边的镇民说，前一天谷胜聪才被暴怒的镇民揍了一顿。传说他于5月16日下 达了停止搜救的命令，而前一天废墟里又刨出4具学生尸体，其中一具身体还是软的，身上没伤，发现的地点是在断裂的预制 板形成的空隙之中——被活活饿死的。

　　下面至少还埋着5具尸体，这是至今还没有找到孩子尸身的家庭数。

　　烈日如炙的下午，尚未清理的废墟中不时飘来阵阵尸臭味，刺痛着在场每一位父母的心。

　　但谷胜聪还得来，顶着被揍的危险。

　　身穿黑色T恤的谷胜聪神情严肃，哭丧着脸在一片亲情的惊涛骇浪中挣扎闪躲，无法多作言语，过多解释必将激发家 长们的盛怒。

　　但当天，有过前一天的教训，没有人动手，家长们还想与谷理论，可说着说着，一些男人女人的言辞就难免激烈起来 了。

　　就这样被包围了20分钟后，远远观望现场的警察们忍不住了，过来20多个人把谷胜聪夹在中间带走了。这一保护 行为被激愤的家长们理解为逃避。乱中，其中一名汗流浃背的警察被一小块砖头拍了脑袋，没出血。他愤怒地揪住一个男人的 衣襟，忍了忍，没动手。

　　一名红T恤男子主动拉过记者，指着废墟堆里一根食指粗细的钢筋：“看，这就是学校大梁用的钢筋。预制板里的更 黑，是铁丝。”

　　据《南方周末》报道，1998年，时任聚源镇中学校长的林明富曾向都江堰市教育局报告，称1986年建的这幢 教学楼存在安全隐患。当时教育局批复，让林明富在三楼顶楼用几根钢条撑住快要塌下来的屋檐，并未加固建筑主体。这几根 “擎天柱”其中的一根此刻正斜吊在尚未坍塌的楼梯间二楼。

　　6月2日晚，聚源镇居民发来短信说，遇难者家长已决定集体向都江堰市人民法院提起诉讼，指控对象为校方与都江 堰教育局，具体控罪尚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