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难令80后女孩一夜长大

　　她曾经自我任性，是一个典型“80后”女孩；她曾经玩世不恭，每天开着奥迪车漫不经心到乡镇上班；她曾经挥金如土，与企业家爸爸对着干；她曾经游戏人生，心灵在空虚中茫然失措……然而，一场突如其来的巨大灾难将年少轻狂的她彻底改变——

　　灾难令她一夜长大

　　◎文·图/本刊记者 孟盛

　　坚强，“纨绔女孩”一夜长大

　　2008年6月1日6时，都江堰市向峨乡。

　　25岁的刘娟从乡政府工作人员住宿的“集体大帐篷”中钻出，天气热了，合衣而睡的她身上充满了灰尘与汗水的味道，不过这并不妨碍她投入工作的热情。

　　几天前，她从“救灾物资发放组”调到“燃油后勤保障组”，目前她的主要任务是每天8小时不间断给挖掘机等大型机械设备加油，在燃料供应上保障灾区重建的进度。骄阳似火，她白皙的皮肤被晒得黝黑，娇小的身躯与为这些庞然大物加油很难联系在一起。不过她的操作已然比较熟练，尽管额头上还留着一个明显的疤，那是前几天加油时不小心撞伤的，当时她疼得哭了，一边哭，一边接着加油。傍晚，她又赶往物资发放点协助同事工作，直至深夜……

　　“5·12”地震前，刘娟是该乡经济发展办公室一名普通干部。她父亲是当地有名的民营企业家，经营一家大型玻璃制品厂，身家上千万。

　　刘娟曾过着怎样的生活？每天开着奥迪A4从都江堰到向峨上班；周末穿梭于成都最高档的百货商场，买一个上万元的包包不眨眼，一掷千金与“狐朋狗友”通宵泡吧、蹦迪……一个挥金如土，对钱完全没有概念的80后“款妹”，工作对她来说，也许只是调剂生活的诸多选择中的一种。

　　“其实我很迷茫，很空虚，不知道一天到底该干嘛。”刘娟回忆自己曾经的状态，“也许正是因为不经过任何努力我就能得到物质上的满足，让我反而失去了自己。”

　　然而，2008年5月12日过后，这个曾经的“纨绔女孩”一夜长大……

　　“地震发生时，我们乡政府办公楼当场就垮塌了，8名同事遇难……”刘娟回忆道，“我们当时冲出了办公室，却眼睁睁看着楼变成废墟。”面对突如其来的灾难，没有多余的时间震惊与悲痛，从一会议现场赶回的乡党委书记罗鸿亮迅速组织在场干部兵分几路，组织救援，刘娟被分到了乡中学。

　　一路上，她看到老百姓的房屋几乎全部垮塌，以往热闹的场镇变为一片废墟，人们哭喊着，惊叫着，呼救、呻吟……这样的场面让她震撼！然而，更为震撼的是，在向峨乡中学，一栋主教学楼跨塌，家长们疯狂地掀开一块块碎片，在废墟中哭喊着自己孩子的名字，那一声声凄厉的呼唤，像一把把尖刀捅在在场每一个人心窝。刘娟回忆：“太惨了！我也像疯了一样用双手在废墟中挖刨，手指出血都一点感觉都没有。”“每救出一个学生，只要是活的，在场所有人都鼓掌、欢呼……”刘娟感叹，“这种神圣的感受我从未体验过，生命真是一种伟大的力量。”

　　当夜救援的部队赶到后，刘娟和同事开始组织疏散当地群众。第二天一大早，一夜未合眼的她与同事买来了包裹遗体的白布，从未接触过死人的她参与搬运遗体。

　　“以前我每天早晚洗两次澡，每天都要洗头，闲的时候就去护肤美容。现在，我一周都不洗澡，经常通宵达旦地干活。累了倒下就睡，一喊又马上爬起。”刘娟说，“那些颓废奢华的生活方式离我已经很远了。比起那些失去生命、失去亲人的人，我觉得自己太幸运了。”

　　灾难让刘娟坚强成熟，让她迅速成长起来，那个少不更事的叛逆女孩已经一去不复返。

　　感恩，告别曾经年少轻狂

　　“有个女儿真好！”地震后，刘娟第一次从父亲口中听到这样的话，眼眶湿润了。

　　在“5·12”之前，父女俩冲突不断。

　　恨铁不成钢，父亲对“不听话”的刘娟非常苦恼。从小被奉为掌上明珠，父母一旦没满足“小太阳”的愿望要求，她就不依不饶。

　　“爸爸经常训我，反而让我更加叛逆，他说东，我就做西，就是对着干。”刘娟对父亲的严格要求产生了逆反心理，她常顶撞父亲，说到气头上甩下一句“那让我就去死嘛！”摔门出走，开着她的奥迪车绝尘而去……

　　大学毕业后，父亲动员她到乡上工作，父亲说：“我们管不了你，有组织可以管你。”刘娟觉得，家里是想让她手上有事情做，免得无所事事、惹事生非。

　　“现在回想起来，爸爸说得对，享福太早不是什么好事。以前太不懂事，太可恶了！”如今，刘娟有种大彻大悟的感觉，珍惜生命、感恩生活、善待亲人……在这次特大灾难中，洗涤了以往在她身上突显的自我、骄纵、任性和脆弱的心理承受能力，她开始懂得感恩与付出，懂得包容与关爱，懂得坚强与自立。

　　这次地震，也让刘娟一夜之间从富家千金沦落为无家可归。都江堰的住宅都成危房，父亲的厂房全部垮塌，几辆高档轿车被砸毁。地震发生时，父亲从二楼跳下摔伤了腰，如今住在厂房旁边临时搭设的帐篷里，而母亲暂住在外婆处，她也在单位的帐篷里落脚，一家三口居无定所。刘娟说，她在地震第二天偶遇爸爸。“那天出奇的冷，爸爸穿了件别人借给他的毛衣，太小太紧了……我当时心里觉得特别凄凉。”

　　父女俩在人群中发现了彼此，第一次紧紧抱在了一起，一言未发……

　　家业毁了，最近父亲意志消沉，刘娟工作之余在电话里给父亲打气：“坚强些，爸爸！该怎么办就这么办。”在这次抗震救灾中，看到女儿的转变与成长，听到周围人对女儿表现的夸奖，父亲觉得特别欣慰。

　　“房子没了，厂房垮了，车砸毁了，钱没了……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我们一家都平平安安。想到能和爸妈在一起，我觉得自己太幸福了！”刘娟感叹。

　　领悟，生命中那份沉重责任

　　莫名其妙地哭了，又莫名其妙地笑了，如今，刘娟常常如此。

　　经历了一场场生离死别，刘娟的心中对生命多了份敬畏，对人生多了份责任。

　　“包里还有我同事漂亮的小镜子，那天下午还说还她，结果……她那么年轻，那么漂亮，刚刚谈了男朋友。”谈到遇难的同事，刘娟眼眶湿润了，“经历了这样的生死场面，我觉得自己一下子成熟了。”

　　她还记得，那几天在乡政府的废墟上，她不断给被废墟深埋、一息尚存的同事说话鼓劲，没有大型机械设备，她就用双手刨着砖块碎石，边哭边挖，却无能为力。第三天，遇难同事的遗体被陆续挖出，被家属认领带走了；惟一一个外地的女孩，不得不长眠于此。刘娟和同事一起，在一个雨中的清晨，把女孩安葬了。

　　静默的一刻，刘娟泪流满面、百感交集，心中升起一种对生命、对人生从未有过的神圣而复杂的情感。年轻而稚嫩的她，在那一刻才深刻体悟到了生之可贵。

　　“以前工作从来不主动，周末一下班就开车疯跑到成都，一帮‘狐朋狗友’玩通宵。现在回想起这种生活状态，觉得非常惭愧，像白活了一场。应该好好地生活，充满乐观地面对一切，在有生之年做有意义的事，如今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事，就是投入到我们乡灾后重建的工作中。我相信，我们一定重建更美好的家园。”刘娟目光坚定，她向记者勾勒出未来一个美丽的向峨。

　　采访在深夜结束，刘娟还要从成都赶回向峨乡。记者出于安全考虑，提出让她明天再返回，“不行！明天一大早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回到乡上，我心里才觉得踏实。”她淡淡地说。

　　看着刘娟开着车迅速消失在夜雾中，记者不禁感叹，这场灾难，让这个曾经玩世不恭；对什么都持无所谓态度的“80后”女孩彻底改变。从此，她年轻的生命中多了两个沉甸甸的字——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