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存者们只能用无名氏来称呼他们

http://www.sina.com.cn 2008年06月18日06:37 中国青年报
幸存者们只能用无名氏来称呼他们
仍有很多无名地震遇难者等待认领

  对不起,幸存者们只能用“无名氏”来称呼你们。

  或者用法医检验编号。比如18-010,没有面容,也看不到全身遗体,3张一组的照片,前两张都是空白,只有遗物的照片,羊毛褥子的一角,上面放着一串珍珠项链。那么,应该是“她”吗?连这都不知道。

  7-017,没有脸部照片,没有遗物照片,只有中间一张遗体照片,根本辨不清面容。只是这一次知道性别,照片上注明了“女”。

  一股凉意从脊柱爬到后脑勺,然后头皮发麻。我强迫自己一张一张地看,发誓要在这墙上找到哪怕是一桩有着具体身份的死亡。

  23-2,遗物照片上是一张就餐记录卡。我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大口吸气,然后凑近去仔细地看。彭州磁峰中学住校生,有名字,有头像。同学,祝福你的最后一餐。

  19-001,老先生,请你安息。脸部照片,是完全被砸毁的头部,幸好遗物照片上是一张完整的身份证,出生时间1948年12月20日,地址是都江堰市龙潭湾。

  “幸存者”的说法,不是我的杜撰。在成都,多次听到有人诉说自己的幸存者意识。成都教育学院的一位老师,地震后避难到了乡下表姐家。电视一直开着,她逐渐了解到这场灾难的惨烈,意识到自己是跟地震擦肩而过,于是心里涌起对那些遇难和遭灾的人们某种复杂的感情:似乎有他们替自己“挨”了“顶”了这次灾难的感激和负疚。

  然而我们所有人不得不面对和承受这许多无名的死亡。此前有媒体报道,据四川省公安厅有关人士推测,地震造成的无名遗体数量已接近万具,且呈增加态势,最终数据要等统计全部结束才能知晓。

  我面前这两面墙上的照片,有三四百组。仅仅这些,已能把人压得喘不上气来。那么,近万,是怎样一个群体?该如何悼念他们,仅仅是生命凋零的一组群像吗?

  工作人员叫了另一个名字。另一群人起身。我没有听到哭声,但那种压抑的氛围,连身上的皮肤都能感觉到。又一个具体的死亡被火化了。我知道,对这位逝者的悼念,同样会是一件多么具体的事情。

  业务大厅外面,穿过一片广场,是悼念厅。目光从照片墙上稍稍移开一点儿,便能隔着玻璃墙看到。至亲、家人和朋友,会在那里悼念逝者。这样的哀伤,不会传播得太广,却刻骨而真切。

  灾难过后,有两种哀伤,也有两种悼念。一种个体化的、具象的,一种群体化的、抽象的。3天的全国哀悼日里,地震遇难者得到全体国民的悼念。这是一件让人动容的事情。然而所有无名遇难者,却得不到来自亲人的那种具体的悼念。他们的遗容遗体,无法被亲人凝视。他们的骨灰,也很可能无从被亲人认领。在我们这个民族的文明经验里,这甚至是并不亚于死亡本身的一种厄运。

  也许正因为这个原因,汶川县水磨镇那位名叫程林祥的父亲,才一定要扒开废墟找到儿子程磊的遗体,不顾路途遥远艰险,要把遗体背回去,“让他在家里最后过一夜”。

  而照片上这些人,能回家吗?所有那些无名的死亡,能安息吗?至少,我们看到了让人欣慰的努力:为遗体保留照片是第一步,目前正在根据提取的检材进行DNA检验,接下来会建立身份识别的DNA数据库,供后期寻亲家属比对。

  因为技术上的难度和工作量过于巨大,实际上,我们已被告知,即便是最有希望的DNA比对,也不可能让所有的无名遇难者找到归属,甚至,成功的比例也许都不会太高。

  无法预知,那位8-014——请允许我只能这么称呼她——何时会被亲人领回家。也许会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也许永远得不到认领,甚至也许她的亲人都已在这场灾难中遇难。

  殡仪馆总会有死亡的气息。但在这个下午,在这个今年3月才启用、号称西南地区最大的殡仪馆里,向我袭来的死亡,还叠加着失落了姓名找不到回家路的隐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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