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迟浩田上将:由一枚珍贵的纪念封想起

http://www.sina.com.cn 2008年06月18日14:22 《人物》杂志
记迟浩田上将:由一枚珍贵的纪念封想起
迟浩田上将在《昆仑》上发表的诗。

记迟浩田上将:由一枚珍贵的纪念封想起
迟浩田上将为驻埃及使馆武官处题词。

记迟浩田上将:由一枚珍贵的纪念封想起
迟浩田夫妇(左二、右一)与作者夫妇摄于金定塔前。

  文/彭 龄 章 谊

  我们不集邮,却珍藏着一枚珍贵的纪念封。2001年7月13日,国际奥委会第112次全会投票表决时,北京在 5个候选城市中脱颖而出,成功当选为2008年第29届奥运会举办城市。消息传来,举国欢腾。为纪念这具有历史意义的 时刻,北京奥申委特发行“申奥成功”与“普天同庆”一套二枚纪念封。我们珍藏的是其中的“普天同庆”这一枚:信封右下 角加盖的一枚“北京奥申委(临)2”的圆形邮戳上,标示着全球亿万电视观众共同见证的那个历史时刻:2001年7月1 3日22时。而信封左下方中华世纪坛的图案,则被满天欢庆的焰火映得通红……

  这枚首日封是前中央军委副主席、国务委员兼国防部长迟浩田与夫人姜青萍同志赠送的,它不仅见证了我军一位领导 和我们这样的普通的军事外交工作者的友谊,也见证了这位高级将领的奥运情结。

  我们一直仰慕迟浩田上将,这不仅因为他是我们军队的一名高级领导,更因为他是一位著名的“儒将”。1976年 10月“四人帮”刚被拘捕,尚未对外宣布,他便受命由济南赶往北京,率工作组进驻《人民日报》,掌控党的喉舌与舆论工 具。他任《人民日报》总编辑期间,为拨乱反正,大刀阔斧、深入细致地做了大量工作,使报社在不长时间内,思想上、组织 上、文风上都发生了深刻变化,深得报社上下及社会的一致好评。他后来调回部队,报社的老老少少依旧怀念他。我们不只一 次听熟识的编辑们谈起他,说他虽身居高位,却从不高高在上,依旧保持着老一代工农干部的作风:同群众打成一片,深入细 致地做思想工作,调动每一个同志的积极性,齐心协力办好报纸。他不仅是知识分子的贴心人,而且本身就是一位“儒将”… …

  我们知道他是“儒将”,还缘于另一件事:20世纪80年代中期,我们奉调黎巴嫩,那时由于外部势力插手,激化 了黎巴嫩内部教派冲突,使好端端的一个国家,战乱不止,成为举世关注的热点。我们回国休假时,彭龄应约写了一组反应黎 巴嫩现实的短诗《贝鲁特的“绿线”》,刊登在大型文学期刊《昆仑》1987年第五期上。当收到样刊,发现诗歌栏目的头 条,竟是迟浩田同志为纪念孟良崮战役写的《伟哉,孟良崮》。诗,不是像他那样的老领导经常应约写的短短几行古体应景诗 ,而是占了整整两个页面、100余行一韵到底的自由体。我们饶有兴趣地读起来:

  如烟似梦,如烟似梦,

  眼前又展开八百里沂蒙。

  八百里沂蒙八百里深情,

  孟良崮啊,今日又见你英雄面容

  ……

  四十年前的那个黎明,

  朝霞与阴云同样凝重,

  漫漫黑夜不愿退去,

  灿烂曙光勇猛进攻;

  革命与反革命的力量,

  同时摆开拼死决战的阵容……

  竟然如此朗朗上口,感情浓烈,诗意盎然!诗中写到了“伫马沂河,运筹帷幄/是我们雄才大略的陈总、粟裕”,写 到了他们“谋韬布阵,调兵遣将/各路纵队犹如待发弯弓/穿插围阻,釜底抽薪/我军攻势如狂飙疾风”;也写到“敌人援军 已咫尺相望/却不能逾越钢铁的屏风”, “‘王牌军’顽抗终于声绝力竭,不可一世的张灵甫毙命了,七十四师已魂归东凕 !”……迟浩田同志当时是华东野战军第九纵队的一名年轻基层干部,和战友们一起为夺取五四○高地,前仆后继,奋勇拼杀 ,却不幸“几粒子弹亲吻我腿骨/一片热血洒进我厚爱的土层”。他被乡亲们扶上担架,“一勺一勺喂我汤水/一遍一遍把我 伤口洗净”,而且还用“独轮车载我走过山水几道/沂蒙山给了我第二次生命”。40年后他重返战地,能不细细辨认“哪儿 是乡亲送我的大道/哪儿是伤员们安卧的草棚/哪儿是担架队奔跑的阵地/哪儿是识字班熬药的灶头、晒衣的长绳”……尽管 40年过去,孟良崮已成为中国大地上的巍巍丰碑,“勇将的猛志已化作五月榴花怒放/元帅的诗情又变为七彩云霞腾空”, 但他欣慰之余,感叹的却是“沂蒙的人民啊,你们付出的最多/而得到的,至今仍不富盈”。他说“作为战士,我也曾为此而 彻夜难眠/作为党员,我也曾为此而心愧面红”。“好在我们的党又一次发出了扶贫的号召”,我们要用“作战的意志和勇气 ”,要用“公仆的勤劳和忠诚”,“去消灭愚昧/去埋葬贫穷/去建设美丽的祖国山河/去捍卫伟大人民的幸福、安宁!”拜 读之后,能不为这位老战士、老将军宽广博大的情怀深深感动吗?从此,这位“儒将”的形象也更深地印在我们心中。

  尽管1989年9月迟浩田上将作为总参谋长,在总参文艺创作会上,曾为我们的散文集《黎巴嫩散记》颁过奖,但 我们结识他,却是在1996年6月,他率领高级军事代表团出访埃及的时候。当时我们在驻埃及使馆武官处工作,在接待代 表团的过程中,我们也目睹与感受到迟副主席这位老战士、老将军的品德与风范。埃及国防部长坦塔维元帅1994年率团访 华时,受到中方,特别是迟浩田上将热情接待,这次老朋友率团回访,埃方自然更是热诚相待,活动一项接一项安排得很紧。

  有一次,代表团上午参观了开罗近郊穆格塔姆山上的埃军战略通讯网自动化控制中心,又赶赴伊斯梅利亚第二军军部 ,观看M1N1坦克战术演练,参观苏伊士运河东岸以色列构建的“巴列夫防线”旧址。午饭后从伊斯梅利亚返回,下午和晚 上还有其他安排。在回程路上,彭龄请迟副主席闭闭眼睛,休息休息。迟副主席却说:“你们常年在国外很辛苦,这些天忙来 忙去也没时间一起聊聊,乘这机会说说话不好吗?”彭龄自然求之不得。闲谈间,彭龄提起在《昆仑》杂志上拜读过迟副主席 写的有关孟良崮的诗一事。迟副主席说,那一年刚好是孟良崮战役40周年,本来要安排他在纪念会上讲话,他觉得孟良崮战 役是陈老总和粟裕大将他们指挥的,不少人都已故去。为了那场战役的胜利,许多战友牺牲在战场上,由他去讲不合适,便以 一个参加过那次战役的老兵和幸存者的身份,在会上读了这首诗,表达自己对陈老总、粟裕等指挥员和战友、乡亲们深切的缅 怀与思念。他很少谈自己,只说他在那次战役中受过三次伤,除了腿,还有眼睛,是老乡的担架队冒着枪林弹雨,把他从战场 上“抢”下来。他住在老乡家里,老乡像对待亲人一样照顾他,他后来还专门去看望了他那时的房东。提到山东的老乡,他满 怀深情地讲述起他们当年支援子弟兵的一桩桩、一件件感人的事:抬担架,做军鞋,当向导,送粮,送水,运弹药,要人出人 ,要力出力。而国民党军队一去就坚壁清野,让他们变成聋子、瞎子,两眼一抹黑,把他们困死、饿死、渴死。难怪陈老总说 :我们的胜利是乡亲们用独轮小车推出来的!

  提到陈老总,迟副主席更是感慨良多。他还记得当年曾听过陈老总几次讲话,他说:“陈老总很会讲话,他从不居高 临下地训人,而是讲道理,讲话中充满辩证法,让人信服。打了胜仗,他可能批评你的某些不足与失误,泼一盆冷水,让你警 觉。仗打得不好,你正等着挨训,他却表扬你的优点,让你树立信心,去打好下一仗。”他说:“陈老总的人格力量感人至深 。”他还提到党的“九大”时,陈老总正受“四人帮”的迫害,他和陈老总同在华东组,组里还有张春桥、姚文元、王洪文一 伙。他说:“陈老总是我们的老领导,他每次去会场都一个人坐在后面,我们心里很难过,就走过去同他坐在一块。而他却说 :‘我是犯错误的人,你们坐到前面去,不要和我在一起。’我们说:‘你有什么错?……’陈老总做了个篮球比赛中暂停的 手势,要我们不要说下去,并轻轻地说:‘你们还年轻,不少事你们不懂。’”迟副主席感慨地说:“他在那样的逆境中,还 是那么地爱护年轻同志啊!”接着迟副主席又谈到陈老总的遗体告别仪式。他说:“尽管‘四人帮’做出种种限制,但人们仍 自发地前去,灵堂外人山人海,大家都默默地排着队,等候着为陈老总送行。远远地,我们只看见西哈努克被人领着走进灵堂 ,还有谁来了,不清楚。后来听说毛主席来了,而且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大衣里面穿的是睡袍。毛主席出席追悼会,在那种 特定的历史时期,是对陈老总一生的肯定,也是对‘四人帮’的沉重打击……”

  令彭龄感到意外的是,闲谈中,迟副主席竟提到彭龄的父亲曹靖华。他说:“我是在二届‘人大’期间认识你父亲的 ,当时我们同在一个组,有你父亲,还有杨之华……我们那时还很年轻,第一次和这么多有名望的人一起开会。我印象中,你 父亲为人忠厚、谦和,话不多,常和杨之华同志坐在一起……”。我们接待代表团或其他场合,从不主动提及自己的父辈,迟 副主席又是从哪里知道的呢?我们想必然是迟副主席出访前,在了解出访国家有关的情况时,也很注意了解使馆与代表团出访 相关的负责人——大使、武官的情况,以便相互更好地配合,保证出访成功。从这里,我们也深深感受到迟副主席周密细致、 认真负责的作风。

  也是从那次闲谈中,彭龄了解到迟副主席从1947年就开始写日记,可惜当时战事频仍,好几本日记都在戎马倥偬 中失散了。后来又从1954年写起,直到如今,每日不论多忙都要记日记。他说,他还喜欢写“打油诗”,这次到埃及前, 先访问了海湾,会见了一些国家的国王、王储,他将对每个人的印象都以一首小诗记下来。彭龄很感兴趣,忙说:“您能不能 抄一首给我们作纪念,以后写文章时或许可以引一引……”。第二天一早,彭龄将小本子交给迟副主席的秘书高仁良。过一会 儿,小高把本子还回来,说:“首长早给你写好了。”他递给彭龄一张代表团下榻的开罗谢拉顿饭店为旅客准备的拍纸簿上的 小纸片,迟副主席没有抄录他访问海湾国家时写的诗,而是专门为彭龄写了一首:

  曹君名家生

  出使任武侠

  中东战乱多

  儒将显才华

  彭龄读着,既兴奋、激动,又愧疚、不安。我们一直把这片小纸珍藏着,权当是迟副主席对我们的勉励吧。

  迟副主席身居高位,却平易谦和,这一点在使馆同志中有口皆碑。我们考虑到代表团的同志有可能不习惯国外的饮食 ,他们在开罗期间,我们安排厨师每天早餐时,将绿豆稀饭、馒头、花卷和雪里蕻、“螺丝转”、咸蛋等小菜送到旅馆餐厅。 这本是我们应当做的小事,使馆请迟副主席做报告时,他一开始就说:“我们中国人有一颗中国心,还有个中国习惯,到国外 访问,尽管饭菜很丰盛,但时间久了,总觉得不习惯,还是平时在家里吃的粗茶淡饭可口。这次代表团在海湾尽吃洋饭,可一 到开罗,每天早饭时,武官处便为我们准备了热乎乎的稀饭、馒头、咸菜,我们感觉就像回到家一样……”。使馆的同志不只 一次听国内过往的代表团的领导作报告,却很少有这样随和、朴实,就像一位和蔼可亲的长者同大家话家常似的开场白。从会 场上发出的阵阵会心的笑声,说明迟副主席的讲话,一下子便拉近了群众与高官的距离。

  迟副主席的人格、风范,同样赢得埃及朋友的赞赏。代表团访问期间,有这样一个小插曲:一天下午,代表团根据日 程安排去参观开罗古老的汗·哈利利市场。汽车拐到通往汗·哈利利市场的路上,忽然发现那里的道路已经戒严,路两旁每隔 20米站一名身着白色制服的礼仪警察。只有迎送外国元首时,才在车队经过的路段做出这种安排,而且,通常都是在机场与 国宾馆之间。这天为何把这么多的礼仪警察派到这里,我们也不太清楚。大约由于代表团乘坐的是国防部的汽车,前面又有一 辆摩托车开道,所以没有被阻拦。迟副主席让彭龄问问同车的埃及陪同军官,陪同军官也并不知为何有这样的安排,于是想当 然地说了一句:“这里是旧城区,路窄车多,交通比较拥堵,我想可能是为使中国贵宾来这里参观更加顺畅,特意做的安排。 ”迟副主席一听,十分不安。他对彭龄说:“到了那里,你和代表团的同志打个招呼,我们至多参观十分钟就走。埃方的盛情 我们理解,但不能因为我们影响老百姓的正常生活。”汗·哈利利市场就像过去北京的老东安市场,里面店铺林立,街巷纵横 ,两三个小时也不一定逛得完,但代表团只草草地走完一条街就离开了。事后才了解到,那次确实是埃方做出的特殊安排,不 过并不是为中国代表团,而是某一位非洲国家元首,在对埃及正式访问之前,先去红海边的疗养地胡尔嘎达度假,度完假再从 那里来开罗进行正式访问。汗·哈利利市场前的那条路,恰是自红海边进入开罗的一条路,所以埃方按接待外国元首的规格, 在那位非洲国家元首的车队通过前,在那条路上临时做了这种特殊安排。经过这场误会,埃方对迟副主席更加敬重。埃及国防 部长坦塔维元帅为表示对他这位“老朋友”的爱戴与尊重,除了正式会谈及宴请代表团外,还特意以他夫人的名义,邀请迟副 主席夫人姜青萍女士、大使夫人及章谊去他们的私人宅邸吃茶点。国防部的礼宾官悄悄告诉彭龄,这种安排过去从未有过。

  迟副主席知道我们业余从事文学创作,出版过几本散文集,他叮嘱说:“你们写埃及的书出版后,一定送给我。”1 999年1月,我们一拿到《埃及漫步》样书,立即奉请迟副主席指教。同年1月19日他在寄赠我们的新年贺卡后面写道: “书已收见,”接着又提出:“如有新作,请务必不要忘了我这个不会写诗,不会写文章,但酷爱诗词,喜读小说的老兵。” 2001年7月,他在给彭龄的信中说:他“正在抽空读”我们的另一本散文集《受命打通“地狱之门”的人》。信中还说: “非常感谢您的热情关照。希望您注意劳逸结合,千万保重身体。在武官任内,您经历的复杂情况最多,获取的成果最佳,付 出的心血和代价也最高。这些都充分地体现和凝聚在您的作品里,对此组织和群众是不会忘记的……”并随信送给我们这枚他 们夫妇签赠的北京2008申奥成功的纪念封。对迟副主席的赞誉,我们愧不敢当。一位国家与军队的高级领导人,竟像一个 宽厚的兄长,给予我们这样多的关切与鼓励,令我们感戴不忘。

  两年前,埃及国防部长坦塔维元帅第二次访华,我们突然接到中国阿拉伯友好协会秘书长贾伶女士的电话,她说埃及 驻华大使找她,要她“一定帮帮忙”。原来坦塔维元帅来京后,一定要见见他的“老朋友”、已经退居二线的迟副主席。他向 埃及驻华大使提出:前中国驻埃及武官夫妇写过一本有关埃及的书,要他设法买一本,以便在看望迟副主席时作为礼物送给他 。因为埃及有句古话:“喝过尼罗河的水,一定会再回来。”他希望在尼罗河边,再次欢迎他敬仰的“老朋友”。埃及驻华大 使派人去了西单图书大厦和王府井新华书店,那本书均已售罄,无奈之下,才请贾伶女士“一定帮帮忙”。贾伶女士很快派司 机将两本《埃及漫步》取走,因为埃及大使要求她:“也请作者送我一本”。

  时光荏苒,转瞬已到了“奥运年”,在全国乃至全世界爱好和平人民的关注与期盼中,希腊奥林匹亚的奥运圣火已经 采集,奥运火炬已在五大洲传递。我们不由又想起迟副主席夫妇七年前签赠的申奥成功纪念封,想起有幸与迟副主席交往的往 事。我们想我们和迟副主席——我们景仰的老首长、老将军、老战士都会和全国乃至全世界爱好和平的人民一样,热切地期待 着,期待着8月8日奥运主火炬在北京“鸟巢”体育场点燃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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