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阳谷高考舞弊案：事实印证关系网的存在

　　替考+高考移民，和历年的高考舞弊案相比，发生在山东阳谷的舞弊案手法并不新鲜。稍让人意外的是外界质询的漩涡中心相关当事人的不以为然。

　　记者◎李翊

　　“这是最后一次了。干完这一次，我就不做了。”在带领25名山东籍考生奔赴甘肃天水替考的路上，魏成甲曾经对自己的学生这么说。现在，他的学生给他取了个新名字：“魏替替”。

　　6月7日上午，阳谷一中替考学生丁力(化名)写错了名字引起监考老师胡喜君的注意，随后，来自山东的替考学生陆续被警方抓获。魏成甲以及同行的张玉茹被麦积区公安分局以“涉嫌聚众扰乱社会秩序罪”刑事拘留。

　　魏成甲今年40多岁，阳谷县重点高中阳谷一中化学老师，也是高二年级部副主任。他教过的学生对他的专业授课能力和为人赞不绝口，认为“魏成甲讲课简洁干练，几乎不用备课，信手拈来，对学生很有爱心”。但是，在普通班的一些经常犯点小错误的学生看来，这个“严肃”的魏老师过分严格，“动不动就停课反省”。

　　虽然今年山东省已经开始全面推行素质教育，但是对于这个人口和教育大省而言，上大学仍然是绝大多数底层家庭孩子改变命运的唯一机会。这种压力的一个直接转化就是“学风很好，起早贪黑，平均每天的睡眠时间不超过4小时”，阳谷一中一位高二学生说。创办于1940年的阳谷一中是山东聊城地区久负盛名的一所完全中学。学校自己的介绍是：“乘阳谷‘质朴’民风，采阳谷‘教化’灵气，‘勤奋求实’的优良传统代代相传，为国家培养了3万多名毕业生。学校有一支优秀的教师队伍，现有高级教师88人，全国全省优秀教师9人。”

　　“自高一文理分科后，一般会分成6个文科班和12个理科班，按照成绩排名，文科班会分出两个实验班，理科班分出4个实验班，每个班级大约有60多名学生。这6个班的学生是老师和学校重点关注的对象。”一位复读生介绍说，今年毕业的高三年级学生是新任校长上任后一手带起来的，新校长的一个新举措就是在高三时把4个理科实验班每个班前5名共20名学生另外组成一个“超级实验班”，也叫“奥赛班”，“这个班专门培养考清华、北大的学生”。

　　“能去替考的学生都是很有实力的。像这次去的，基本上都是理科实验班的同学。1到4班每个班都有，其中3班至少有5到6名学生。”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高二学生说。替考案发生后，阳谷一中老师的态度基本可以分为两类，一种缄默不语，一种愤愤不平，认为是媒体瞎写。前者大多是了解内情的实验班班主任，后者大多是普通班的老师。

　　高二年级部有一个年级主任，两个副主任。当高考移民和替考在山东成风气之后，作为年级部副主任之一，魏成甲管辖范围内的学生和教师无形中也成为他能动用的资源。

　　有证据表明，这场舞弊案在事前有精心计划和组织。根据一位参与替考的学生讲述，高一第二个学期快结束时，魏成甲塞给他500元钱。给钱的理由只有一个，明年到外地参加高考。带着“兴奋又有些紧张”的心情，他最后收下了这500元钱。毕竟，每期1600元的学费，对住在离县城20多公里以外农村的他家来说，是个不轻的负担。他也打听到，前几年收到魏老师红包的学生都平安无事。同时收到魏成甲500元红包的还有丁某等十余名学生。高二时，他们都进入了实验班。此后，魏成甲再也没和这些学生提及到外地高考之事，直到今年高考前。

　　6月1日，星期天。魏成甲又塞给每个替考生1500元。让“把这个钱给家里，让家里放心”，“准备准备，跟魏老师去外地考试”。6月3日，魏成甲雇了一辆依维柯，带着这11名学生赶往郑州，说是带他们去内蒙古参加测试。当晚，在T197次列车硬卧车厢里，魏成甲向这些学生承诺，如果能帮忙考上本科，再奖励3000元。

　　一中普通班的孩子对这些“尖子生”做过一个“群像描述”：“你要找他们最好是在下晚自习后，找那些走在最后的学生。他们一般内向，腼腆，很少跟外界打交道，独来独往。少白头，衣着朴素甚至有些邋遢，拎个布袋子，走路很匆忙。如果是中午，那就去学校食堂找。为了节约时间，他们一般都在学校食堂吃饭，两点一线。”在普通班学生的眼里，这些“尖子生”绝大多数来自农村，家境在中等以下，他们不参加素质教育普及后每周日下午的艺术课，不上网，不会用电脑。“高分低能”是已经考上大学的阳谷学生听到的外界对山东学生的评价。他们基本上都是老师心中的好孩子，“听老师话”。“老师让去考试，又保证不会出事，那就去考呗。还能提前感受一下高考氛围，为自己高考提前做准备。”这是绝大多数替考学生内心的想法。

　　当然，也有例外。

　　高二某班“尖子生”丁力的替考多少带有一点“使命感”。丁力替考对象的父亲在县城颇有地位，而且与此次事件组织者霍继刚有仕途上的直接利害关系。偏巧，丁力一上场便出错：把名字写错了。结果东窗事发。霍继刚是新上任的农业局副局长，之前他在粮食局担任局长。魏成甲是霍继刚的表弟，与魏成甲一起带领替考团前往甘肃天水的，还有霍继刚的妻子张玉茹。为了稳定儿子的情绪，丁力的父亲也亲自陪同前往。在甘肃天水替考学生入住的绿岛酒店，一位不放心花钱请人为儿子替考而随行的阳谷家长，给替考学生打气说：“刚调任的原天水市一位主要领导就是阳谷人，这边都已安排好，绝对不会出事，只要你们考试时稳定发挥好就行。”

　　各种事实似乎也印证了关系网的存在。6月4日，当替考学生一行入住天水市麦积区的绿岛大饭店前，持兰州身份证的吕端云(在后来公布的犯罪团伙中没有这个名字)已经开好数个标准间。同日，身份证地址为阳谷县北环路168号的王永乾，在天水火车站旁的东方宾馆开了6个标准间。此前，被替考的20多名山东籍考生已经在天水市麦积区公安分局下属的琥珀、五龙、中滩、甘泉、东岔等5个基层派出所办理好了假户籍、身份证。之后，利用这些假户籍和身份证，20多名化身为“天水考生”的山东籍考生在麦积区第三职业中学和天水市第六中学办理了高考报名手续。6月6日，替考学生拿到了被替考者的准考证和身份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