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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兆致一直在战斗http://www.sina.com.cn 2008年07月17日17:11 南方人物周刊
“运动员给人感觉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但这不代表全部人。我们曾经站在塔尖上的人是很有想法的,而且很有素 质” 林珊珊 2004年雅典奥运会。董兆致击完最后一剑,在人们灼热的目光中洒脱离去。然而,真正的告别并非如此优雅。当 时他抑郁寡欢,感到前程一片渺茫。几年之后再谈起三剑客之时,人们唏嘘不已,王海滨上任国家击剑队教练,叶冲是上海虹 口剑校副校长,而董兆致经过三年的奋斗,终于在广州天河区体育局少儿业余体校当上副校长。根据媒体的描述,在退出体坛 后很长一段时间,他贫困不得志。有人把原因归于他性格过于耿直,有人则认为他始终沉静而儒雅。 在烦闷的阴雨天,我带着对一个剑客的悲情想象见到了董兆致——当然,事后证明,现实并非完全如此。 起初,董兆致坐得端正,声音低沉,极简洁地回答后,便直直盯着你。慢慢地,他架起脚,讲到激动处他不时爆出几 句粗口,然后,耸耸肩顽皮一笑,缓缓抽上一支烟。 他认为自己命途坎坷纯粹是“人为”,“这是对人才的不尊重”,“怕我回来天河区体校就把人家的位置给抢了”。 单位有人说他高傲,太拿自己的贡献说事,他理直气壮,“我就是牛了怎么样,该牛时就要牛,这些人吃什么醋,眼什么红啊 。能比吗?有能耐他们也拿世界冠军,我也羡慕他们,绝不在他们背后搞小动作,这就是运动员的个性。” 他谈起许多往事,许多“黑幕”,许多人情冷暖,回忆却不断被现实的琐事所打断:一个上午,他接到五次打错的电 话,他总耐心向电话那端重复正确的号码。人们在他的办公室进进出出,他既盖章,也搬东西……虽然学校没有办学场地,只 能在体育局设一个办公室,虽然这个副校长没有人手可调配,“和打杂也没什么区别”,可相比起过去二十年,他还是喜欢现 在的生活。从前,他太盼望有双休日节假日,太想拥有安稳的生活了。 事实上,他并不喜欢过多回忆,因为付出太多,回报太少,“痛苦的回忆就让它随风去吧。拿了奥运亚军没有了母亲 ,为了奥运银牌没能陪在妻子旁边看着女儿出生。这是一辈子的痛。” 可是,一切仍“牢牢记在脑子里”。 回忆 第一次参加奥运会,董兆致感到很狼狈。那是1996年,由于翻译没有把比赛时间调整的事宜及时通知他们,该比 赛时董兆致和他的队友还在睡觉。结果,没有洗脸,没有刷牙,便匆匆上了战场,比赛最终在稀里糊涂中输了,留下了一辈子 的遗憾。 四年之后,董兆致再战奥运,一次进攻中,对方故意侧头,碰到董兆致的剑尖,一时血流如注。剩下的时间里,董放 弃主动进攻,只保持基本的剑步直至比赛结束。尽管这是教练的战术安排,最终只获得银牌,这场比赛却让董赢得最热烈的掌 声和“骑士风度”的赞誉。当时人们并不知道,年初,他听到了母亲患肺癌的噩耗,奥运会不久之后,他将失去母亲,将为琐 碎的现实生活奔走奋战。 奥运会后回到广州的董兆致在母亲的病床前陪伴她走完人生最后的20多天。作为奥运亚军,他盼望分得一套房子, 却未能如愿。为了房子问题,他愤愤不平,“全运会冠军有房子分,奥运会亚军却没有房子分,奥运会亚军难道比全运会还低 一等吗?为什么?有没有文件规定?全运会和奥运会根本就没有可比性。归根到底是人为。有成绩时我是省击剑队的旗帜,退 下来就当我是棋子,要用你时还得哄着你。02年亚运会中心要求我复出比赛,我说行,但要解决房子问题。后来中心主任说 只能争取给三分之一,还要我自己去找局长谈,所以每天只能中午一点钟练到三点钟,三点钟后一身臭汗去找局长,天天找, 希望有答复。到最后是省体育局三分之一,石牌村和石牌街三分之一,天河区政府三分之一,解决我的房子问题。” 2002年退役后,董以运动员身份担任了广东女子花剑队的主教练。按照董的说法,是被“忽悠”过去的。事后回 首,省队教练编制问题,正是矛盾的起源。 董兆致一上任,就到市伟伦体校挑选了7名青少年队员。面临的第一个任务是4个月后必须带领这几个队员拿全国成 年冠军赛前三名。那一段时间,为了给队员打好基础,董一个人带着8个运动员,队员们被训练得哭了,董兆致则“压力很大 ,队员和我都付出很多,周一至周六都呆在二沙岛”。 最终董完成了任务,他还没从喜悦中回过神,新的任务便来临了。“主任说要拿冠军,我说有江苏在冠军是拿不了的 ,而且这几个是青少年队员,地球人都知道,青少年怎么和成年比?就是奥运冠军做教练也不可能在几个月的时间带出冠军。 但领导都是要拿金牌的,一直逼着我拿,我认为这是不符合科学发展观的,后来就吵了。” 争吵发生在五个月后的全国锦标赛上。比赛时,“一个老运动员来例假了,打不动,当时领导连人影都没有,无法汇 报,我就当场决定不让她上。后来,领导就找我碴了,‘为什么不让她上,游泳队的来例假也要训练,要下水。’我说,‘你 明知人家要下水,后勤保障就应该跟上,明知江苏强,又要我拿冠军,这不是有意刁难吗?’我戳到他痛处,他很生气,大声 吼道,‘你不用干了!’我说不干就不干,当时,吵得整幢楼都震了。” 2002年10月以后,董兆致成天呆在家里头,睡觉,看电视,内心却万分焦虑,“运动员是很不稳定的职业,队 里叫你退你就要退,能不担忧吗?你为国家做了那么多贡献他就是不理睬你,你能不担忧吗?”4个月后,国家队再次召集他 入队备战奥运,他于是忧心忡忡地飞往北京。 再回广州之时,董兆致又一次携银牌而归,此前的担忧也随着一纸教练聘书而消散。当他满心欢喜地回到广东省击剑 中心,准备迎接安稳的教练生活,事情却出人意料地发生了180度逆转。他迎来的实际上是一场彻底的决裂。 “领导说可以让我做主教练,但要我和两个师傅竞争上岗,三人争两个位置:主教练和助理教练 。这是什么意思? 我说,‘不干,师傅看着我长大,我不可能这么做。’我要求做其他职务,领导说不行,我说,‘既然如此,我只好走了。’ ”董兆致有些得意,“闹了半年,最终是我把他给炒了。” 至此,董兆致的击剑生涯戛然而止,新的生活开始了。 从零开始 董兆致拿出一叠十几页的规划书,涉及天河区体校四年计划、短期安排、人员分工、经费预算以及一大堆表格。他说 全是他一个人做的。 要做很久吧? 你说,我这个专业出来的需要做多久?不到一个月就搞定了。 董兆致对我的提问很不以为然。他读过行政管理本科,是体育产业专业的硕士, “这个专业出来,就是要讲究结果 ”。当然,如果你兴致勃勃地追问“你还认真读书啊”,他也会像一个恶作剧被拆穿的孩子般突然一笑,然后直截了当地说: 没有。 事实上,2005年5月到广州市天河区体育局少年儿童业余体校报到之时,他连一个普通表格都不会制作。当时, 作为一名击剑教练,由于体校并没有设立击剑队,于是研究文件,学习制作表格,认真写总结,把每天发生的每一件小事详细 记录下来。和校长挤在同一间办公室,他遇到不懂的便“不耻下问”,因此进步很快。 董兆致觉得转型并不困难,他对行政工作具有浓厚兴趣,“以前老是被扣奖金,莫名其妙极了。人家就说按规定扣的 ,也没给你看文件。我就很想知道里面有什么猫腻,制度上有什么缺陷,就想来做行政工作。”同时,他显得自信,“运动员 给人感觉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但这不代表全部人。我们曾经站在塔尖上的人是很有想法的,而且很有素质。” 一年之后,董兆致在新的领域开始新的挑战:竞选校长。然而,结局极大地伤害了这位奥运英雄的自尊心——竞岗最 后得分:零。 这又是“人为”的“联合打压”,“结果公示刚贴出来,局长就叫我过去,说,小董,你有什么想法?”这不是明摆 着就整你了,怎么着吧?接下来就是一场据理力争的谈话,董决心告状到底,最终该体育局领导被调走了。他学到了印象深刻 的一课,原来,“虽然天下乌鸦一般黑,但富有正义感的好人还是有很多的。” 又一年过去了,2007年年底,董兆致就任体校副校长。这回,“三大领导班子”找他谈话,希望他全面管理体校 工作。 “历史遗留问题”很多,他举了一个例子,“我们体校教练编制有限,有的职员不干体校的工作却去干局里的活,混 岗严重。下面的体育老师任务重,补贴还被拖欠着。”但他满怀壮志,“我最痛恨光拿工资不干活的人,最痛恨社会不公平。 在我的管辖范围里,我要把良好的风气树立起来。” 他是广州市党代表、人大代表、天河区政协委员、天河区十大杰出青年……他念了一大串头衔,他觉得自己理所当然 有足够的底气。然而,地方虽小,改革的阻力还是很大。 “刚上任时教练不听指挥,能够不请假,能够一个星期不回来”;全面管理工作,印章却迟迟没拿到手,“催了三个 月才拿到”;负责全面工作的通知,到现在还没有下发给他;那份做了一个月的计划,实际上已经是一改再改,“领导说,涉 及人员分工问题,要慎重,要慎重”…… 对于领导,免不了再三对话,免不了上火。对于教练,他也十分较真,一名教练上交了“解放思想”的心得文章,他 一眼就看出是从网上抄来的,才改了20多个字。于是当场发飙:“难道你的思想只值20多个字?” 他说自己不怕得罪人,“我在为天河区做好事,身正不怕影子斜。我开自己的车去看训练,车油费没有给我报销。我 和上级吃饭沟通工作,钱自己掏,什么时候报销过?我为什么敢理直气壮地说话,因为我是在为天河区的体育事业作贡献。” 不久前,他正修改那份计划,突然间面如菜色,黄豆般大的汗水直流而下,两度晕倒在厕所里。 火炬传到广州的时候,他被选为点燃圣火盆的最后一棒。得知这个消息,他内心激动不已,“我也可以跑最后一棒吗 ?”但他又想,广州有那么多奥运冠军,唯独选他,正是大家对他为国家所作贡献的一种认可。如他所说,他将“永远珍藏这 段难忘的人生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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