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猫爸爸和熊猫妈妈

　　与央视《讲述》联动报道(6月7日)

　　特别视点：地震时，位于震中的卧龙自然保护区惨遭劫难，却没有一只熊猫伤亡，他们来不及顾及家人，用生命保护 了熊猫的安全。

　　蒋书

　　5月12日下午，在四川卧龙中国保护大熊猫研究中心，30岁的吴代福在漫天的尘土中拼尽全力地奔跑着，就在3 分钟之前：2点28分，四川汶川发生8级大地震，处在震中的卧龙遭到严重破坏，吴代福的家瞬间成为危楼，在强震中摇摇 欲坠，他和妻子在自家的洗手间里相互紧抱着，幸运地躲过了一劫，当强震过去，夫妇俩顾不得家里的贵重财物，本能地往宿 舍楼外跑，可一出门，他们才发现，外面的情形像噩梦一样可怕。

　　一、63只熊猫生死未卜

　　四川卧龙国家自然保护区管理局副局长王鹏彦说，简直就像山崩地裂的感觉。四川卧龙中国保护大熊猫研究中心饲养 员刘娟和高强说，大概有三四百米高的山尖一下子就甩出来，全部砸在河里，这样的冲击波几乎就像龙卷风一样，夹着石头、 泥浆等等就卷过来了，所有房屋的墙壁、房顶都碎了，并且满天都是石头，昏天暗地，眼睛都睁不开，根本不知道该往哪躲。 吴代福当时真有世界末日到了的感觉。

　　卧龙大熊猫研究中心四面环山，强烈的地震造成山体严重滑坡，一个个重达几吨的巨大石块一下子从四面八方向研究 中心猛冲过来，这里似乎瞬间就要遭受灭顶之灾，周边卧龙镇上的居民都没命地向离山比较远的空旷停车场逃去，吴代福3岁 的女儿和54岁的母亲当时正在7公里以外的幼儿园里，生死未卜，急待救援。可吴代福却逆着人流跑向了滑坡最严重的地方 ，因为在那里，有他心里最牵挂的东西。

　　吴代福是卧龙大熊猫研究中心的饲养班长，他工作了10年的大熊猫饲养场因为依山而建，地震时一下子成为卧龙最 危险的地方，饲养场的大铁门被巨石打得飞出去很远，门口的道路完全被山上滑下来的石块和大树封死，熊猫圈舍则完全被山 体滑坡激起的浓厚尘埃掩盖住，里面圈养的63只国宝大熊猫生死未卜，看到这种情况，刚刚还因为地震和塌方惊恐万分的吴 代福突然一下子忘记了眼前的危险，不假思索地就往饲养场跑。

　　当时他心里很矛盾，一边是自己至亲的妻子女儿，一边是作为熊猫人对大熊猫的责任。最终，他选择了坚守自己的职 责，保护大熊猫。

　　没有人通知，没有人召唤，似乎是一种默契，大熊猫保护中心所有工作人员都像吴代福一样在第一时间向饲养场、向 他们深爱的熊猫靠拢，刚刚把三十多位外国游客转移到安全地带的饲养员高强来了，地震时跟同事一起吓得直哭的23岁女大 学生刘娟来了，车在路上被巨石砸中、刚刚跳车逃生的卧龙自然保护区管理局副局长王鹏彦也冒着落石徒步3公里赶来了，虽 然余震让他们路都很难走稳，虽然山体塌方随时威胁着他们的生命，可一切的一切都抵不过心底的一个愿望来得那么强烈。在 他们心里，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把熊猫救出来，一定要救出来。因为大地震的发生是自然灾害，要死大家一起死，要活也一 起活，可是如果没有了熊猫，还能做什么呢，今后就再也没有熊猫可保护了。

　　高强他们沿着临时搭起的梯子进入饲养场才发现，这个昔日的熊猫乐园已经面目全非，32座熊猫圈舍有14座完全 损毁，其余的18座也严重受损，成年大熊猫踪影全无，幸好熊猫幼儿园距离山体比较远，房屋经过地震虽然成为危房，但并 没有被落石掩埋住，在里面，工作人员找到了14只不到一岁的熊猫幼仔，因为年龄小，缺乏逃生能力，被发现的时候，这些 小家伙有的被吓得目瞪口呆，有的则正情绪激动地攻击同伴，但万幸的是它们都没有受伤，必须马上把它们转移到安全地带。

　　有一只小熊猫，它平常很调皮，很厉害，一个男同事把它递给刘娟的时候，它的两只手紧紧的抓着她的肩，两条腿把 她的腰搂住，头直接靠在刘娟的肩膀上，好像就找到了依靠一般，她抱着小熊猫就像抱着自己的孩子一样。

　　二、用手刨也要把它刨上来

　　从饲养场到相对安全的地方必须要过一座石桥，在刚刚的8级大地震中，这座桥已经受到重创，随时可能坍塌，此时 不间断的余震和不断滚落的山石，更是让这座桥走上去简直就像危险的吊桥，如果在平时刘娟无论如何也不敢在这样的桥上走 哪怕一步，更别说还要抱着四五十斤重的熊猫幼仔，可这时候幼小的熊猫像受伤的孩子见到妈妈一样的紧紧拥抱，一下子让这 个还没结婚的23岁女孩，突然变得像急于保护孩子的母亲一样地勇敢无畏，她不顾一切地在危桥上奔跑，和同事们一趟又一 趟地把熊猫转移到安全地带。

　　就在刘娟和女同事一起转移熊猫幼仔的时候，吴代福和高强他们正在副局长王鹏彦的带领下在倒塌的圈舍里搜寻其余 的熊猫。圈舍被乱石砸中惨状让他们每个人的心都揪紧了。这个位于四川卧龙的大熊猫保护中心是目前世界上最大的人工繁育 和圈养大熊猫基地，这里是王鹏彦他们花费了将近30年的时间，一砖一瓦、一草一木地建立起来的，地震发生时，除了14 只熊猫幼仔，还有49只熊猫生活在这里，这些熊猫从配种、怀孕、育幼到每一步的成长，都凝聚着卧龙几代人的心血，他们 恐怕这些自己视若命根子的熊猫在地震中遇到什么意外。就在大家都心情沉重的时候，饲养员高强突然一声大叫，在一间已经 倒塌的圈舍里，他发现了1岁多的“美女熊猫”思嘉，它还活着！这是在幼儿园以外发现的第一只熊猫，所有人都兴奋不已， 可再仔细一看，他们的心又揪紧了。

　　思嘉的周围全是大石头，在壕沟里面，而思嘉就坐在下边，下半肢看不到了，它的两只手就放在两边的石礅上，好象 是被困在里面了。大家都很心痛，那时候他们没有工具，但是大家决定就是用手刨也要把它刨出来。

　　思嘉是卧龙基地2006年秋天出生的熊猫，是饲养员吴代福和高强他们眼见着长大的，他们每天跟思嘉这些熊猫相 处的时间甚至比亲近自己的女儿还多，很自然地，他们都把思嘉看作自己的小女儿，现在看到思嘉下肢好像被埋到乱石里一动 不动，高强他们不顾一切地就要冲上去。高强刚刚准备下去时，大声喊“思嘉”，这时小思嘉一抬头就看到了他，很快就爬了 上来。那种感觉，就好象一个走失的孩子看到了父母一样。

　　高强当过兵，一直是饲养员里有名的硬汉，这次地震中他一直表现得沉着冷静，冒着余震和山体滑坡的落石冲进饲养 场的时候他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这时他却怎么也止不住自己的眼泪。不过让所有人都觉得庆幸的是，思嘉并没有受伤，只 是受到了惊吓，他们很快把思嘉转移到安全地带。找到了思嘉，大家的心底一下子燃起希望，他们希望其它的熊猫也像聪明的 思嘉一样幸运地逃生，紧接着，吴代福他们又在饲养场的树杈上，发现了第二只熊猫美茜。可平时一见饲养员就亲热地撒娇的 美茜，因为在地震中惊吓过度，紧紧地扒住近两米高的树杈，怎么也不肯下来。于是大家只好想办法哄它下来。用竹子穿上苹 果，让它吃，然而，惊吓中的美茜看到苹果都无动于衷，坚决不下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余震接连不断，四周的山体滑坡还在继续，什么也看不见，但能听到山上有石头不断往下滚， 不断发出轰隆隆如同打雷一样的声音，石块随时可能砸中美茜所在的树杈，吴代福他们的神经越绷越紧。

　　三、地在摇晃 熊猫命悬枝头

　　更让人担忧的是，紧邻饲养场的一条小河因为大面积山体滑坡，在上游形成了堰塞湖，水位越来越高，一旦决堤无疑 将给整个饲养场带来巨大灾难，美茜每在树上多耽搁一分钟，危险就多增加一分，而且还会拖延搜救其它熊猫的宝贵时间。为 了尽快把惊吓过度的美茜从树上救下来，吴代福和高强徒手爬到了不时随余震颠簸的树杈上。他们决定强行把熊猫抱下来，可 是小熊猫紧紧地抓着树杈，越是拽它它就越是抱得紧。而天色越来越暗了，最后大家只好决定对它进行麻醉。

　　给大熊猫麻醉最简便易行的方法就是用麻醉枪，这样麻醉师不用爬到树上，也不用担心被惊吓过度的大熊猫攻击，可 麻醉枪打出去的针冲击力大，会给熊猫带来瞬间的剧烈疼痛，引起强烈的应急反应，影响它们生理和心理的健康，美茜刚刚经 过大地震的冲击，本来已经极度恐慌，吴代福他们实在不愿意再让美茜受到一点儿委屈，他们决定不顾自己的危险，徒手用麻 醉针轻轻地给美茜实施麻醉。

　　吴代福一点一点地喂熊猫吃的，在它还没注意的情况下悄悄就把麻醉剂打进去了。

　　在美茜之后，吴代福他们又找到了五六只爬到树上的熊猫，它们也像美茜一样迅速被转移到了安全地带。一只成年熊 猫的体重有一两百斤，这样一只一只地麻醉后在从树上抬下来，让吴代福他们的体力消耗到了极限，可他们却非常兴奋，因为 聪明的大熊猫们，在地震发生时有的爬到了树上，有的躲到了圈舍最坚固的墙角，有的逃到了野外，都各有一套自己的逃生本 领，到天黑的时候，吴代福他们一共搜救到57只熊猫，而且没有发现一只受伤或死亡的熊猫，估计其余的6只熊猫是逃到了 周围的山上。刚想松一口气，吴代福他们又发现了新的问题，熊猫们因为在地震中受到惊吓，有的情绪激动不停地攻击同类， 有的又看起来痴痴呆呆，急需心理抚慰。

　　于是大家都陪它们玩，抱着它们。有一只小熊猫特别乖，特别黏人，趴在人身上就会有安全感。刘娟看到小熊猫受惊 吓的样子心疼极了，紧紧地抱着它，让它不再害怕。

　　为了用熟悉的食物帮助熊猫稳定情绪，刘小娟和吴代福他们再一次折返回危险的饲养场，在随时可能倒塌的仓库里为 熊猫幼仔抢回了奶粉和水，为成年熊猫抢出了精饲料，虽然他们自己几个小时中粒米未进，体力严重透支，嘴都干得裂开了口 子，可谁也没舍得喝一口宝贵的水，把食物都留给了受惊的熊猫们，看着劫后余生的熊猫吃到东西以后情绪也渐渐稳定下来， 吴代福他们感觉非常非常幸福。

　　大家都很累，但是谁都不喊累，看到熊猫吃下东西了，大家都在欢呼雀跃。这些熊猫对于他们来说，真的像自己的孩 子一样，只要它们好好的，大家心里就踏实了。

　　余震不断，现场负责指挥的卧龙管理局副局长王鹏彦决定把人员和熊猫幼仔都转移到7公里外相对安全一些的管理局 所在地去，一坐上车，紧绷了一下午的神经一下子松了下来，可地震发生后一直沉着冷静、勇敢无畏的吴代福和高强他们却突 然心乱如麻。

　　四、为了熊猫五人殉职

　　地震发生的时候，高强的妻子正在上班途中，11岁的女儿则在十几里外的沙湾镇小学上课，她的教室在3楼，正好 位于山脚下，吴代福54岁的母亲和3岁的女儿也在那附近的幼儿园里，他们不知道在这么大的地震和随之而来的山体塌方中 ，这老老小小能不能逃过一劫，一想到自己作为男人却没有尽到保护家人的责任，他们的心就撕心裂肺地疼。他们一想到自己 的妻女、母亲现在还处于危险地带，心里就如麻绳一样乱。

　　吴代福的女儿非常可爱，刚刚会说话的时候，学会的第一个词是“妈妈”，而第二个词却不是“爸爸”，而是“熊猫 ”，然后才是“爸爸”。吴代强花在熊猫身上的时间比花在女儿身上还多，他一直很内疚，即使在这样的大灾难面前，他仍然 没有办法尽到做父亲的责任。

　　刚刚安顿好熊猫，吴代福和高强就听说自己的家人已经在附近居民的帮助下安全逃生。可在这次地震中，卧龙保护区 及其下属保护站共有5名工作人员因公殉职，30多人受伤。

　　当天夜里，卧龙一直在下雨，家没了，凝聚了几代人心血才建成的大熊猫乐园也成为一片断壁残垣，交通断了，电断 了，通讯断了，因为光顾着抢救熊猫，人的食物都被埋在了废墟里，饮用水和食物严重不足，饿了一天每个人分到的食物只能 是一块薄薄的饼干，这个晚上成为卧龙人最难熬的夜晚。

　　与外界完全失去联系，路也被塌方毁坏，没人知道外界的救援什么时候才能赶到，可救出来的57只熊猫需要食物和 新的圈舍，伤员急需救治、失去家园的工作人员要吃饭，消极地等待只能让损失变得更大，卧龙人决定自己动手，努力自救。

　　第二天一早，太阳升起来的时候，打不垮的卧龙人擦干眼泪，又像往常一样，开始了一天的工作。可与往常不同的是 ，从局长、主任到普通的饲养员，这个时候都变成了一样的泥瓦匠、木工、炊事员……有人去山上搜救熊猫，有人修复熊猫圈 舍，有人捡来木柴，有人搭起炉灶，当第一锅熊猫最爱的窝窝头蒸熟的时候，每一个卧龙人的心里都对自己的团队充满了信心 和希望，他们要用自己的双手让卧龙尽快恢复往日的生机。

　　尽管环境那么差，帐篷很简陋，但是太阳仍然照常升起，大家都保持乐观的情绪在工作。

　　在卧龙人积极自救的时候，国家林业局等相关政府部门和军队、普通群众都在时刻关注着卧龙：5月15日，两架军 用直升飞机到达卧龙，接走了伤员，带来了急需的饮用水；5月16日，救援部队进驻卧龙，带来了救灾帐篷和卫星电话，卧 龙与外界的临时通讯开通了；5月17日兄弟单位九寨沟管理局副局长带着30名志愿者和两车救援物资冲过两座雪山的封锁 来到卧龙；5月18日，国家林业局紧急向卧龙保护区调运了1500公斤大熊猫急需的新鲜竹子。看到这一切，地震后一直 选择坚强的卧龙人，此时却泣不成声。

　　救援物资的车来自全国四面八方，什么地方的都有，所有人都是冒着生命危险来援助灾区人民。大家都很感动，并且 更加坚定的要齐心协力把难关度过的决心。

　　5月24日下午，在地震中劫后余生的8只奥运熊猫从卧龙运抵北京动物园，它们的到来受到国内外媒体和全世界游 客的热烈欢迎，看到这些熊猫憨态可掬的样子，每个人都从心底感谢卧龙人冒着生命危险对熊猫的全力保护，大家也相信，在 所有热爱熊猫的人们的共同努力下，不久的将来，中国大熊猫保护中心将重新恢复成熊猫的幸福乐园。

　　目前，中国大熊猫研究中心在地震中走失的6只成年熊猫已经有5只先后回到卧龙。

　　有关详情请看今日央视10套21：00和1套次日凌晨1：40《讲述》

　　通讯：100859

　　北京复兴路11号中央电视台社会专题部《讲述》栏目 翁德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