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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报记者 李斌
北京奥运会盛大开幕的当天,却是17岁的李鹏鹏有生以来最难受的日子。
当全球数十亿人把惊讶的目光投向表演太极的他的队友时,陪伴李鹏鹏的只是一间狭小的屋子和不远处透来的微弱的灯光。他焦躁不安的在两排双人床之间来回走动,恨不得把门卸掉,从楼上一跃而起,飞往几十公里外的鸟巢。他被教练锁在了寝室里,教练担心这家伙四处走动而让腰伤恶化。
李鹏鹏肤色黝黑,是河南少林塔沟武术学校的功夫小子。
几个月前,他和2000多名队友从河南来到北京,开始在大兴郊区的封闭式训练。他们当中的2008人将在奥运会开幕式上出演行云流水般的太极功夫和刚猛的少林拳脚。
李鹏鹏是在两万多名学生中脱颖而出,获得这一训练资格的,当时因为过于兴奋,在一个“腾空外摆连”的动作中猛地一下震伤了腰部。他只是拍拍屁股没当回事,结果在晚上疼得一夜都没睡着。
接下来的一年多里,李鹏鹏的训练开始夹杂着钻心的疼痛和泪水,连往后仰身的简单动作也会让疼痛像闪电一样从脚跟传递到腰身,然后轻易地把他击倒在地。几乎每个月他都有卧床不起的时候,但只需几天,他总能再次活跃在操场上。
李鹏鹏并不知道,他越在乎那个舞台,危险就会越大。一个月前,他在奔跑中失去了知觉,医生告诉他,“神经和软骨损伤,不能再练了”。他成了一名替补,但依然满怀希望,只休息两周就加入了训练的行列,最终在一个星期前倒在了床上。当医生的结论彻底击碎他的梦想时,不爱说话却性格刚毅的李鹏鹏当众哭了起来。
8月8日上午10时左右,他眼睁睁地看着队友兴高采烈地离开了寝室,他一个人神情忧郁地躺在靠窗的床上。别的楼层里还有大约200名失落的替补队员。李鹏鹏闲得无聊,翻起了教练留下的书《放弃》。
晚上7时左右,他的队友樊伟鹏和其他2007人已经在闷热难当的地下停车场里呆了6个多小时,那是他们的候场室,距离鸟巢入口大约200米。浑身湿透的樊伟鹏站起来,活动了下筋骨,紧张而兴奋地期待着一个多小时后的表演时刻到来。
独守空房的李鹏鹏觉得心慌意乱,他把书丢在一边,从衣柜上把闹钟拿到床头,“开始不停地看时间”。那场全球瞩目的盛会将在8时开幕,而他却与它失之交臂,“这种滋味说不出来”。寝室里没有电视,这个农村孩子无法想象此时的鸟巢有多么壮美。
此前,李鹏鹏唯一一次进入了鸟巢,帮队友们看管衣物。他不顾腰痛,从一楼跑到顶层,兴致勃勃地绕着体育场转了一圈儿。后来,他强装笑颜地对记者说:“当时心情好多了,最起码到了鸟巢,没有白来一趟北京。”
时针指向8月8日晚8时,鸟巢上空美丽的烟花绽放,李鹏鹏在寂静的屋子里来回走动,心里嘀咕:“节目应该开始了吧。”他觉得很寂寞,还有一丝恐慌,心底却燃起一股豪气:“就算再伤一回,我也要去鸟巢。”
但他能做的,只是在漆黑的屋子里期盼着队友们早点归来。在这十几个小时里,李鹏鹏压根没有想过打开屋顶的日光灯。
晚上8时40分左右,一位留守的替补队员在走廊里狂吼:“我们的节目开始了。”李鹏鹏“呼”地跳了起来,冲向门口,然后垂头丧气地退了回来。门被反锁了。
这个时候,高大俊朗的任鹏亮和队友们犹如4条游龙轻快地从4个入口汇集到了舞台的中央,掌声和欢呼声四起。在表演中,他两次看到了现场的大屏幕,屏幕里的队形让他“觉得不可思议”。
表演时间不足5分钟,在李鹏鹏看来,漫长得难以忍受,而他的队友一再对记者感叹“太快了”。小任说:“辛辛苦苦排练了一年多,我们实在舍不得离开那个舞台。”
但他们必须很快离去,从万众瞩目的舞台回到地下停车场。上交演出服装,在指定区域活动一个小时,与鸟巢、北京的夜景合影留念,然后,他们乘车回到那个僻静的训练基地。健壮的任鹏亮觉得特别累,花了大约一个小时才恢复体力。坐在停车场的地板上,他透过屋顶的通道口,看到了夜空中闪烁的烟火的光影。“虽然很模糊,感觉一定特别好看吧。”他说。
小任的妈妈在新疆打工,早就坐在了电视机前,开幕式结束后,她给儿子发来短信:“我盯着电视机从头看到尾,都没有看到你。”
“每个演员都希望镜头能给自己一个特写,让大家看到,但这不可能。”任鹏亮有点不好意思,他说,“我虽然习惯了没有镜头的表演,但还是觉得有些可惜。”
8月9日凌晨1点多钟,他们踏上了回程的汽车,许多人不住地回头,望着鸟巢上空熊熊燃烧的圣火,满脸不舍。有人把手伸出车窗,朝鸟巢用力地挥手:“再见了。”
3个小时后,李鹏鹏终于等来了队友,他们回到寝室,给他带了几个桃子和激动不已的现场描述,以及场外的摄像与照片。接下来的两天里,他们中的大多数人还没有机会在电视上看到自己和他人的表演。
如今,李鹏鹏耿耿于怀的是,他还没能与鸟巢合影。为弥补这个最大的遗憾,他决定在返回河南之前,买一套福娃做个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