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记者/李云虹

　　提要：飞向蓝天，与白云为伴，成为空中小姐，是很多年轻女孩心中美丽而斑斓的梦，然而，在少女心中“空姐=高 薪+年轻漂亮+四处旅行”这一美丽而浪漫的等式却在很多空姐的口中，成为了一个不等式。她们光鲜的外表背后，有着别样 辛酸。

　　她们的微笑让无数男人心旷神怡，她们的制服让无数女人心驰神往。她们曼妙的身姿穿行于云中，端庄高雅中不失妩 媚动人。她们有敏锐的洞察力、良好的心理素质以及一颗温柔细致的心。她们是一群空中乘务员，别称“空姐”。

　　但当记者走近空姐后，却明显感觉到，她们光鲜亮丽的外表背后，更多的是工作的艰辛。

　　残酷的竞争

　　2008年7月11日，在北京国贸附近的一家咖啡厅内，记者见到了在国内某家航空公司飞国际航线的空姐张尧， 齐腰长的头发随意在后边扎了个髻，凸显其高挑的身材，纯白色背心上夸张的黄色大笑脸异常醒目，流行的墨镜透着时尚，只 是在她的眉宇间能见到一丝疲惫。

　　“我刚飞完国际航线，时差还没有完全倒过来！”这是她见到记者后说的第一句话，也印证了记者对她的观察。伴随 着咖啡厅内播放的舒缓悠扬的爵士音乐，记者体味着弥漫在空气中的张尧爽朗而直率的话语。

　　刚过完22岁生日的张尧告诉记者：“成为空中小姐，是我自小的梦想。”

　　10多年前，一条以空姐为女主角的洗发水广告让许多女孩子痴迷不已，至今，张尧都能对广告词娓娓道来：“经常 在国内飞来飞去，我发现了一个秘密，一个令头发飘柔的秘密。”成为一名漂亮优雅的空姐，也幻化成了她的一个理想。

　　幸运，在两年前降临到了她的身上。张尧“参加了空乘人员的选拔”，披荆斩棘，成了国内某航空公司的一名准空乘 。对这次选拔，她记忆犹新。

　　当时，对空乘的体检要求依然很严格。比如，身高要求在162cm～172cm之间，体重不能超过55公斤，身 体表面不能有创伤、雀斑、罗圈腿等，不能有明显的体貌特征、脏腑性疾病等。

　　而后，“经历了严格的体检、岗前培训、试飞阶段”后，张尧成了一名合格的空姐。在张尧看来，良好的心理素质对 于空姐而言，更为重要。

　　“一旦飞机遇到紧急情况，几百人排成100米长队需要紧急疏散，作为空姐，不仅要自己保持冷静，还要能够安抚 旅客的紧张情绪并迅速疏导旅客有序离开，如果自己先吓得腿发软手直抖，那是不可想像的。”

　　在蓝天上飞行了两年多的时间，让张尧感慨颇多，空乘背后的职业艰辛与巨大的压力是她所必须面对的。

　　“有人说，空乘职业是青春饭碗，这话是有一定道理的，至少从一个侧面说明了空乘工作的辛苦程度，没有一定的体 力是撑不下来的。”张尧告诉记者，“空乘人员没有周末，接到飞行命令说走就走，没有个人自由。一名空姐每天至少飞行6 个小时，两个城市4个来回就是8个起落。尤其在飞国际航班时，一飞就是十几个小时，还要倒时差。空中飞行时，空气干燥 ，紫外线强度大，氧气缺乏，空姐在飞机上的休息座位，空间狭小又比较冷，飞行时还要随时为旅客提供服务，比如发放饮料 、帮助旅客提放行李、清理身体不适的旅客的呕吐物等。如果没有很好的心理素质和身体素质，是扛不住的。”

　　身为独生女的张尧当初选择空姐这一职业时，本以为“家里的亲戚都会很羡慕”，但事实上，家中没有一个人赞成， 但她依旧“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当空姐”。如今，每当张尧拖着飞行箱离开家门，“父母就开始了揪心的牵挂”，每当她完成一 天的飞行任务，安全着地后打回电话，“父母的心才稍显平稳”。

　　“看到日渐消瘦的父母”，张尧心里并不开心，甚至有些惭愧。“两年中，不止一次想到了离开，但却被太多的东西 束缚着。”

　　三万英尺的幸福

　　张璇，南方某航空公司空姐，至今已经在蓝天上服务了3年，而在她的口中，尽管“空姐使我感到疲惫，但依旧痛并 快乐着”。

　　空中飞行有一定风险，空姐这个职业也存在着一定的风险系数。“给我印象深刻的是，一次，飞机偏离航线，在降落 之前，发现和前面的一架飞机很快就要相撞。当时乘务员和乘客都非常担心，我们所能做的就是安抚乘客，其实当时心里挺害 怕的。幸亏飞行员及时调整了高度，好悬，就差几秒，两架飞机就相撞了，两架飞机‘擦肩而过’时，机上所有的人都嘘了一 口气。”而这也成为了张璇心中的秘密，不敢告诉父母。

　　空姐其实很辛苦，而且高空作业和地上是截然不同的，“稍微碰一下身上都是青一块紫一块，我经常是回家身上好多 地方都紫了”。

　　“从我的理解来讲，当空姐是一件需要毅力和韧性的职业。面对形形色色的乘客，素质有高有低，脾气有好有坏，不 管是什么样，都要做到微笑服务，心态一定要好，心理素质也要过硬，要能承受各方面的压力。遇到特别刁难、太过分的乘客 ，能忍就忍。”

　　“有一次，一位乘客刚上飞机，翻看杂志，发现里面有一块粘着的口香糖，这位乘客要求更换杂志。我当时正在旁边 帮其他乘客往行李架上搁行李，就对他说：‘不好意思，我们对此表示道歉，请您稍等，我把这件行李放好马上给您更换。’ 结果，话还没落，那本杂志就重重地摔到我身上。虽然很痛，但是我不能对乘客发脾气，我所能做的就是尽量满足乘客的需求 。最操心的时候是接待一些老年旅行团，很多老人是第一次坐飞机，身体也比较弱，为了让他们高高兴兴、舒舒服服的，这个 时候要格外地操心，累啊，但是心里还是挺快乐的。”

　　张璇在她的空姐岗位上工作了3年，飞行的经历很多。从国内航班到国际航班，从普通的乘务员到公务舱乘务员，从 接受特殊航班到接送维和部队的凯旋而归，她的十倍努力真的有了回报。

　　“在这三年里，我的中秋节、国庆节、劳动节、春节都是在飞机上度过的，没有陪父母过过一个节日，但是他们都理 解，他们说旅客就是我的家人。每当我在万米高空和旅客一起过节的时候，心里都油然而升一种说不出的自豪，这就是我的幸 福。”

　　无论飞得再久，每一次起飞，向万米高空爬升时，“我都会为我的机组骄傲，因为正是我们在用娴熟的技术和发自内 心的服务,让成百上千的旅客安全舒适地抵达了目的地”。

　　“当我用标准的西餐程序为头等舱旅客供餐时，当我在吧台里拿着摇酒壶调配美丽诱人的鸡尾酒时，当我手持灭火瓶 沉着灭火时，当我为奄奄一息的旅客戴上面罩打开氧气瓶时……我真切地感受到这份工作带给自己的充实！”

　　当张璇拉着飞行箱接受新的任务的那一时刻，她会毫不犹豫地告诉自己，“假如身份可以选择，我仍然会选择当一名 空姐，因为我在三万英尺的高空，痛并快乐着！”

　　选择离开蓝天

　　韩菲，是一名飞行了8年的空乘，如今，32岁的她选择了离开。

　　出生于一个普通工人家庭的韩菲是江苏人。在高考前夕，得知北方某航空学院正在招空乘学生，尽管60名的招生计 划引来了6000余人的报考，但韩菲如愿以偿地收到民航学院的录取通知书。

　　1998年，韩菲被南方一家航空公司相中，成为了一名地地道道的空姐。

　　“我记得最清楚的是，第一个月我的工资不到1000元。”韩菲回忆道，“一位师姐看出了我的失望，偷偷地告诉 我，实习空姐每个月只发基本工资，只有转正后才能享受各种员工福利。后来，我才知道，空乘的工资是由基本工资、飞行小 时费和驻外补贴构成的，而飞行后，我的第一个月工资不到5000元。”

　　在飞行中，遭遇紧急状况也成为了韩菲所需要面对的。

　　“有一次，飞机穿云飞行时，突然遭遇强气流，瞬间飞机剧烈地颠簸起来，乘客们吓得哭喊成一片。在生与死的恐惧 面前，我的心也紧揪着。但为了不让惊恐的乘客发生意外，我们还必须镇定自若，摇摇晃晃地走在客舱里安慰乘客。”

　　“一般人都羡慕我们空姐这个职业，可他们哪里知道，我们空姐除了容易患上关节炎、静脉曲张和耳膜穿孔等疾病外 ，还因为高空辐射，成为皮肤癌、乳腺癌的高发人群。”韩菲对记者表示，“当师姐最初告诉我这些情形时，我恐惧不已。从 那以后，我像其他空姐一样，在购买护肤品上特别舍得花钱，常常一小瓶抗敏粉就是1000多元。所以为了赚更多的钱，我 们不得不想办法拼命加班，结果不停地在高收入、高消费的怪圈中循环，人也累得筋疲力尽，每天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有一个舒 适的睡眠。”

　　“2003年，我的工作状态是：凌晨三点起床，打的去机场，五点开准备会，六点半上飞机，一天连飞六段，半夜 两点落地算早的，那时觉得多睡五分钟都是一种奢望。”韩菲告诉记者。

　　5：30起床，梳洗、化妆；

　　6：00到达准备室，乘务长安排工作，给发空姐号位；

　　6：50所有空乘人员登机，做准备工作；

　　7：30开始迎接登机的乘客；

　　8：00之后，飞机便开始在全国各地飞来飞去。

　　这是韩菲去年的工作时刻表，“我们经常在晚上8时左右才能回到家。这样的生活，每周要有4天，上4天班，可以 休息48小时。”一般，空乘的日工作时间超过12小时，她们就这样日复一日度过了自己最美好的时光，而那些年复一年的 微笑是枯燥乏味的空中旅程的一分亮丽色彩。

　　采访最后，已经离职两年的韩菲告诉记者，“国内的空乘很少有能在30岁以后，依旧翱翔于蓝天的，很多人都被迫 选择了离开。”在网上，她曾看到了一首打油诗，看罢，感慨颇多。

　　乘务员四大苦：

　　早班延误到下午，

　　今天航班明天补，

　　空中马桶全被堵，

　　遇上总局检查组。

　　乘务员四大盼：

　　飞行小时减一半，

　　驻外条件能改善，

　　反应问题及时办，

　　找个机会转地面。

　　记者手记：光环背后的点点滴滴

　　在记者的采访过程中，每位接受采访的空乘一提到自己的工作，说出的第一个字都是“累”。在大多数空乘看来，要 是能够每天过着朝九晚五的生活就是一种幸福。

　　空乘的作息时间一点都不规律，很少能睡个安心觉，如果是早上7点多的航班，凌晨4点多就要起床进行飞行前的各 项准备。根据路途长短，一天可以飞6段，相比较而言，空乘更喜欢飞单班，这样中途还可以有休息时间。

　　张尧告诉记者：“公司一个中队80～100人，每个月只有一个人可以休假，休假时间也只有7～10天。”

　　据记者了解，目前国内航线一般的正式空乘待遇按飞行小时来计算收入，每飞行小时30～50元。根据规定，空乘 一月不能超过120个飞行小时，一般每月飞行八九十个小时，多的也能达100多个小时。国际航线飞行每小时60元，境 外过夜费一天有几百美元。然而，各大航空公司之间的薪酬待遇有所不同。

　　跟很多服务行业一样，航空公司要求空姐做到“乘客就是上帝”。微笑服务已经成为这个行业的准则。空姐经常遇到 无理取闹的乘客，这个时候，她们必须压抑自己的不满情绪，微笑服务。

　　在记者采访的空姐中，大多数表示不会长期从事这项职业。有的打算储备资金，以后经营其他事业，有的则一脸茫然 。与其他行业相比，空姐离职后，很难找到适合的工作，在空中飞行的几年，也难为今后的职业道路积累有用的经验。

　　在一位空乘的博客内，她用文字记录下了她的职业。

　　空乘不辛苦，只是生活作息不正常，也许凌晨3点就要起床化妆、绑头发、整理行李，也许半夜12点仍笑容灿烂地 站在boardinggate。

　　空服员不辛苦，只是常常离家出走，和从不相识的同伴浪迹天涯，只是希望在这些浪漫的情境中，身边陪着的是家人 、情人、好朋友。

　　空乘不辛苦，只是不论失恋、遇到麻烦、被乘客莫名其妙开口大骂……随时随地都要挂着专业的亲切笑容，还要表现 出始终喜悦的心情。

　　空乘不辛苦，只是工作环境不佳，空间狭小易碰撞受伤，手脚上都是不知何时发生的黑青。

　　空乘不辛苦，只是要跟时间赛跑。在boarding前或galley内繁忙地工作，出现在乘客面前.仍表现出 从容而优雅的仪态。

　　空乘真的不辛苦，只是中秋节、圣诞节、情人节、除夕夜不能团圆，生日也许在某个异乡独自一人唱happybi rthday。

　　……

　　(应当事人要求，本文空乘人员均为化名)

　　(摘自《法律与生活》半月刊2008年8月上半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