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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直到去世时都头脑清醒,关心时事,但话题从不涉及国内政治
★ 本刊记者/韩凯 韩永
北京市西皇城根经委9号院,葡萄架依然繁茂,却再等不来热爱它的主人。
8月20日12时50分,前国家领导人华国锋在北京与世长辞,享年87岁。一位在华国锋身边工作的人士告诉《中国新闻周刊》,这位老人今年住了3次院,先是肾衰,而后主要是心脏的病症,去世的时候,胸部全是积液。
从1981年6月辞去中共中央主席算起,华国锋度过了27年远离公众视野的生活。其间虽4次当选为中共中央委员,但其象征意义已经远远大于实质意义。位于西皇城根的这个9号大院,更多的时候充盈着平静而规律的生活气息。
与葡萄的约会
《中国新闻周刊》记者曾在1988年4月份拜访过华家,华国锋的妻舅向记者透露:早在1983年,华国锋就到北京郊区找了几个葡萄园,学习如何种植和管理葡萄。
华国锋的外孙女王苏佳告诉《中国新闻周刊》记者,那些种果树比较好的地方,比如香山、植物园,他们的工作人员有时也会跟华国锋切磋一些果树种植方面的经验,包括葡萄。
记者在1988年拜访华家时,就看到院子里有两个很大的葡萄架。老人告诉记者,在最多的时候,这里种着五六十个葡萄品种。到了收获的季节,不仅全家人共享,还要送给部队的战士。“味道真的很好。”华国锋的外孙女王苏佳说。
这样的葡萄华国锋却只能吃1到2粒。上世纪70年代中期,华国锋任主管农业的副总理,考察全国18个省、市,到上海时因肚子疼住院,才发现患了糖尿病。此后,他的饮食被严格控制——1988年,每天的主食被控制在2两8钱:早上5钱,中午1两3,晚上1两。
有时候也会破例。有一次吃饺子,华国锋吃了十多个,还想吃,经过夫人韩芝俊的批准,又给了两个——韩芝俊比华国锋小10岁,山西五台县人,其父韩七海在抗战时期曾任五台县游击队队长,“很勇敢,能杀敌”。
外孙女王苏佳认为姥爷对葡萄的判断力非常神奇。“这葡萄还没长出来,他就会告诉你,它在什么时候会长成什么样。”
在力所能及的时候,华国锋亲自管理这些葡萄架。到了力不从心时,他就在一旁指挥,由司机、厨师、医务人员或者警卫战士完成修剪的工作。“遇上刮风的日子,他就急忙出门捆葡萄。”
除了葡萄,院内还种了其他的果树,有樱桃,还有苹果、李子、桃、核桃等。王苏佳自豪地向记者描述:一进这个院,满眼都是绿。
简单的晚年生活
在这个绿意盎然的院子里,韩芝俊每天五六点钟就起床,先是在菜园里劳作,半个多小时后把华国锋叫醒。华国锋醒来后,会在院子里走一圈,或者在屋子里坐一坐,就到了早饭时间。
据王苏佳介绍,华国锋的早餐以牛奶为主,有时会加个鸡蛋羹,但他一直习惯在牛奶里放一勺或半勺咖啡。主食有时吃点烤馒头片,或者油分较少的麻花,花卷、馒头也会吃一点。菜则以圆白菜为主,或者炒洋葱。华国锋的牙口很好,馒头片喜欢吃烤得很硬的那种。
吃完早饭,华国锋将大部分时间花在看报上。报纸的种类很多,不仅有党报,还有都市类报纸。华国锋看报纸很痴迷,“有时候叫他吃饭,都叫不走他。”王苏佳说。
午饭以面条为主。据跟随华国锋20多年的厨师谢师傅介绍,山西的那些面食像莜面、猫耳朵、刀削面,华国锋都爱吃,还喜欢吃羊肉臊子——出生在山西省交城县的华国锋,一辈子都在吃家乡的面食。
午饭过后,华国锋一般要午休到下午4点。如果身体允许,他有时会见一到两拨客人,客人来自全国各地,有山西的老乡,有湖南的老部下,有同时代朋友的后代,还有党和国家的现任领导人。
晚饭则很简单,喝点粥,吃点饭,有时吃个烧饼。粥以二米粥和南瓜粥居多。
王苏佳告诉《中国新闻周刊》记者,华国锋有一个雷打不动的习惯,就是看中央电视台的《新闻联播》。
华国锋原名苏铸,1938年参加革命时改名华国锋,取意于“中华抗日救国先锋队”。他的子女都不姓华,而姓苏。大儿子苏华,原在空军某部,现已退休;二儿子苏斌,是北京卫戍区干部,也已退休;大女儿苏玲,在民航总局空中交通管理局任党委常委、工会主席,今年当选为全国政协委员;二女儿苏莉,是国务院机关事务管理局的干部,被安排担任华国锋的生活秘书。
苏斌告诉《中国新闻周刊》记者,毛泽东、胡耀邦的后人,还有刘少奇的后人,都与华家保持着经常的联系——8月22日,在北京305医院华国锋的悼念现场,记者见到了刘少奇的儿子刘源。在灵堂内,摆放着叶剑英、李先念、杨尚昆等前中共高层领导的家人送的花圈。
国家领导人的到访则以慰问居多,有时候也会通报一些人事安排。苏斌告诉《中国新闻周刊》记者,华国锋经常说的一句话是:“你们干得好!”并且能说出一些具体的事情。
这些到访的客人,事先要跟华国锋的秘书曹万贵约好。曹万贵是华家名副其实的大总管,今年66岁,从1968年华国锋还在湖南任职时就开始跟随华国锋,到今年已经整整40年。在接受《中国新闻周刊》采访时,对于这个一生服务的老上级,他只说了一句话:“他胸怀很宽广。”
“他还一直想看奥运。”王苏佳说到这儿有些伤感。今年8月1日曾出院回家时,家人以为能了了他这个心愿,但只在家待了两天,就因为病情再度恶化又进了医院。跟随华国锋8年的司机朱春华清楚地记得,8月2日奥运彩排给他票时,他说:“我老了,不去了,你们去吧。”
这一次住院,华国锋就再也没能离开医院的421病房。
“他还要求我们做个节俭的人”
除了散步和练气功,练字是华国锋后来发展的一个锻炼项目。
苏斌告诉《中国新闻周刊》记者,他父亲近些年潜心练字,技艺大有长进,跟一些书画名家也多有切磋。启功对华国锋的字曾给过很高的评价。华国锋有时会参加一些小型笔会,家中的老照片曾经留下他与李铁梁、姚俊卿等书画名家切磋技艺的场景。
在华国锋政治上如日中天的1970年代中后期,华国锋的题字曾经获得广泛赞誉。引退后,他的墨迹也渐渐消弭,只留下“毛主席纪念堂”几个字,像是在折射历史。
近些年,华国锋的题字又常能见到。在一些风景名胜,如湖南张家界、陕西华山和山西壶口,都能看到华国锋的墨迹。行内人评价华国锋的字为“浑然大气、骨力尽现”,他在85岁时写的“清静”二字,见过的人评价为大气、从容、很见功夫,如今高悬在华家会客室中央。
有人练字意在静心,但华国锋似乎一直很平静。接近他的人说他比较能想得开,还用一个故事加以诠释:华国锋刚退下来时,有一段时间因心脏病住在北京医院,当时《少林寺》刚开始热映,医护人员也心神不定,有人将此事告诉了华国锋。华国锋把这个片子调到医院来放。医生劝他别看,说里面打斗很凶,对心脏病无益。“勿忧,我知其戏均假。”华国锋说。
他的话题从不涉及国内政治。苏斌告诉《中国新闻周刊》记者,一有人在他面前说起这些,他就摆手不听——直到去世,华国锋脑子都非常清楚,王苏佳说,姥爷从来没有叫错过人名字。厨师谢师傅则对华国锋的记忆力印象深刻,他说有些以前来的人,家人和他们都记不得了,华国锋还记得很清楚。
对于子女,华国锋一般不会严厉批评,但会要求他们好好努力,除了时时鞭策,“他还要求我们做个节俭的人,”王苏佳说。
几个子女,既无出国的,也无经商的,本本分分,普普通通。大儿子苏华住在单位分配的房子里,同事对他的评价是:“很朴素,没有架子,与同事关系很好。”
华家的客厅很高很大,足有七八十平方米,中间摆着一圈沙发。客厅的布局与毛泽东的书房一样,在客厅的南面,有七八个书柜一字排开,右边是马、恩全集,左边则是一些线装的古书。书柜上的书摆放得非常整齐,上面还有一只会报时的小闹钟。
华国锋平时很少出门,不便可能是原因之一。有一年,他戴着口罩去地坛看庙会,还是被人认出,群众拥挤围观,周围的治安人员赶忙阻拦,有群众还拿出相机拍照,华国锋的口罩也被挤掉,他急忙坐车离去。
还有一次,华国锋夜里去王府井,被一些工厂的工人发现,问:“是华主席吗?”华国锋说:“我不是。”又说:“天已经晚了,快回去休息,明天还要上班。”
但一年中有两天,华国锋是一定要出去的。一是毛泽东的诞辰:12月26日,另一天是毛泽东的忌日:9月9日。他会带着家属和工作人员去毛主席纪念堂,瞻仰毛主席遗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