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何俞成

　　提要：当我见到父亲时，却怎么也不敢相信，原本硬朗朗的父亲竟然成了一个颤巍巍的老人……

　　亲手将母亲殴打致瘫的服刑人员刘华(化名)，在入狱后，摘下了自己播种的恶果：父亲宣布与他断绝关系、妻子与 他离了婚、4岁的女儿无人抚养……

　　民警的真情呵护，让他的生命之灯重新燃起希望之火，成为照亮新生之路的火炬。家人的宽容终使他走上了积极改造 的道路，成为技术能手和改造积极分子。

　　2008年6月10日，湖北省襄樊监狱服刑人员减刑大会上，当刘华从法官手中接过减刑裁定书时，不禁双膝一软 ，含泪跪倒在了监狱民警面前……

　　本文背景：浪子吞食恶果

　　刘华，湖北省随州人。因其自幼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父母对他百般娇惯，千般溺爱。

　　在“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高考中，刘华的高考分数超过当地的本科录取分数线，但却在身体检查时，因先天性心脏 病而被“斩落马下”，无缘大学梦。

　　自此，刘华变了，早先的那个谦虚、乖巧的男孩变得暴躁起来，并且迷恋上了赌博。走在这条人生歧路上，他经常输 得一塌糊涂。每当输钱后回到家中，他总是拿家人出气。

　　刘华的父母本以为婚姻生活能让桀骜不羁的儿子有所改变，至少能让他懂得家庭责任的可贵。但事实却令两位老人深 感失望。婚后的刘华，不仅无法体谅家人对自己的关爱，甚至于对其拳脚相加。

　　家人考虑到刘华有病在身，对他的行为采取了忍让的态度。但家人一味的忍让并未令浪子迷途知返，反而助长了他的 嚣张气焰。他打妻子、打母亲、打孩子、打父亲。刘华的所作所为，令刘家无一日安宁。

　　2002年1月的一天，刘华将家中准备购买化肥的钱拿去赌博，结果输得精光。刘华的妻子说了他几句，他二话不 说。就将妻子暴打了一顿。听闻儿媳被打，刘华的母亲赶忙从中劝说。结果，刘华竟然狠心地殴打母亲。当刘华的父亲闻讯从 田间赶回家中时，老伴已经躺在地上不能动弹了。

　　刘华的暴行，最终致使母亲瘫痪。当刘华被警察戴上手铐带走时，刘华的父亲绝望地抛给了他一句话：断绝父子关系 ，到死也不会看他一眼！

　　2003年4月，刘华因故意伤害罪被判处有期徒刑14年。随后，转到湖北省襄樊监狱进行服刑改造。

　　管教手记：连接亲情纽带

　　漫长的刑期，羸弱的身体，加上突如其来的家庭变故，把缺少自立能力的刘华打懵了。掌握了这些情况后，民警意识 到只有为刘华找回失落的亲情，才能解开他心中的疙瘩。

　　2003年12月，监狱派出由教育科科长邓纪恒带队的帮教小组前往湖北省随州市洪山镇，辗转数公里才找到刘华 父亲居住的地方。

　　在一间十分贫寒的房子前，刘华的女儿小可(化名)坐在门槛上，衣服破乱，用脏兮兮的小手揉着眼睛，小脸上挂着 泪珠，忧伤地看着面前的人。

　　刘华的母亲本来患有严重的心脏病和高血压，又被儿子打得瘫痪在床。刘父为了给老伴治病，几乎倾其所有，家中稍 值钱的东西全变卖了，后来连房子也低价处理了，而且还借了不少外债。他们现在栖身的这间房子，还是一个亲戚提供的。

　　当刘父听说监狱民警的来意后，异常愤怒地说：“看看我现在的生活，都是他一手造成的，我与那畜生没有任何关系 ，他的死活与我无关。”

　　邓科长劝慰：“他犯罪受到法律惩罚，法律没判他死刑，我们就应该让他好好活着，再说他毕竟是你儿子。”

　　刘父大喊：“我没那样的儿子，养条狗还知道摇摇尾巴，可他……连畜生都不如，养了他30年，却把他妈打残废了 。除非我死了，他永远别想进我刘家的门。”

　　民警们耐心地给刘父做思想工作，刘父口气一直十分强硬。一名民警从兜里掏出几颗糖递给小可，问她想爸爸吗？小 可说：“我没爸爸妈妈，我是被捡来的。”小可的回答让民警十分吃惊，显然刘父对儿子的恨已经迁怒到这个可怜的女孩身上 。

　　家访无果而终。

　　2005年春节前夕，监狱开展向“贫困服刑人员的家庭”送温暖活动，帮教小组再次来到刘家，尽管民警给刘家带 去了过年物资，但刘父对民警们的态度依然冷淡，说了几句气话后离开了家。民警绕开谈刘华的话题，和刘母聊起她的病情以 及日常生活中注意的问题，建议她经常出去晒晒太阳，刘母听了这些后对民警的态度明显友好起来。

　　刘母说虽然恨儿子不成器，但一直还是希望他好，民警抓住刘母对儿子的感情，鼓励她做丈夫的思想工作，同时让她 通过录像跟狱中的儿子说几句激励话。

　　当刘华看见帮教小组走访录像时，眼泪一直就没停过，尤其看到母亲谈论他的过去时，便抱头号啕大哭。

　　看完录像后，刘华返身朝王指导员跪下来。王指导员说：“你连死都不怕，还怕好好活着？你要是还有一点血性，就 活出个男人样儿来！”

　　刘华慢慢直起腰，擦去脸上的泪水，然后走了。那个春节，刘华稍有变化，主动参加了监区举办的娱乐活动。

　　2005年4月，民警从当地村委会得知刘华的母亲心脏病发作住进了医院，王指导员立即向监狱领导请示走访，领 导批示，由监狱教育科带分监区民警一同前往。帮教小组到达随州市洪山镇后，顾不得休息，直奔医院。

　　刘母病情严重，身体十分虚弱，正在打点滴。刘父对民警的到来极不欢迎，一会儿说民警影响了老伴休息，一会儿说 民警妨碍了他做事，语气生硬冰冷。

　　下午两时许，刘母的病情突然加重，血压突然升高，医生说必须尽快将她送到大医院去。民警们就用警车将刘母送到 随州市第一人民医院，帮刘母办理好住院手续，替刘家交了住院费，待忙罢，已是晚上10点多了。

　　刘父终于被民警们的真诚打动，答应待老伴病情稳定后，他会到监狱看儿子。

　　2005年8月2日，刘父带着刘华的女儿小可出现在监狱会见室。

　　这次会见后，刘华像是变了一个人。他决定在最艰苦的环境中磨炼自己，主动要求到生产一线去参加劳动，并且利用 业余时间读书、读报。在学习中，他明白了许多做人的道理，对自己以往的做法也有了清醒的认识。

　　2006年6月的一个大雨滂沱的星期天，刘华正在监舍内看书，监狱政委张心爽把他叫到民警值班室。走进值班室 ，刘华注意到身边的椅子背上搭着滴水的雨衣，政委高高挽起的裤脚全湿了，鞋子上还沾满了泥巴。

　　政委一见面就问，“听说你不想参加职业技能资格等级考试了？”

　　当时刘华家里穷，买不起书，想等两年再考。政委不等他回答，从桌上套了好几层的塑料袋里拿出一沓书送到他手上 说：“一技之长是男人生存的根本，抓紧学，考试还来得及。”

　　刘华说：“下这么大的雨，您……”

　　政委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说：“去吧，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的。”

　　听着窗外的雨声，望着眼前冒雨给他送书的政委，刘华突然觉得自己鼻子发酸，抑制着不让泪水流下来。

　　不负众望，刘华顺利拿到了钳工中级技术等级证书。

　　9月20日，刘父带着小可到监狱探视，一向和刘华有说有笑的小可自始至终一言不发。探视结束了，刘父叫小可和 爸爸打声招呼，小可迟疑很久，拿起通话器只说了句“爸爸，我想读书，爷爷没钱交学费了……”

　　民警得知小可因交不起学费而面临辍学时，立即向监狱提出申请，申请帮扶基金资助小可。9月28日，教育科科长 携带爱心捐款，带着帮教小组再次到刘父家进行家访。他们先后与洪山镇政府领导、洪山镇综治委、洪山镇司法所领导以及刘 父所在村村委会联系，反映情况，协调解决刘家困难，商讨具体的解决救助办法。

　　在交涉中，镇政府的工作人员被民警们的真诚感动，同意尽可能给予一定补助。帮教组的民警还将爱心捐助款送到刘 父手里，鼓励刘母战胜病魔，好好活下去。

　　10月16日，监区根据刘华表现，将他调入机械维修组，从事机械维修。民警亲自给他讲解维修技巧，还安排了一 名技术较好的服刑人员帮助他。

　　彻底醒悟后的刘华，不但自己积极劳动，而且还用自己的亲身经历帮助教育身边的服刑人员。服刑人员黄某对生活失 去信心，他主动进行帮教，帮他树立生存的信心；王某经常违规违纪、打架斗殴，他又“现身说法”讲明利害关系。为了帮助 更多犯人，他还将自己的亲身经历编成了小品，在监区和监狱举办的帮教活动中表演，受到监狱领导和服刑人员的一致好评。

　　民警用真情点燃刘华的生命之灯，让他对未来充满了希望。刘华也没有辜负民警对他的期望，他用自己的改造成绩回 报民警多年的关爱，连续两年被评为改造积极分子，2007年又被评为省级改造积极分子，2008年一季度监狱为其呈报 了减刑，6月10日被依法减去有期徒刑1年6个月。

　　刘华的感恩之心，从他日常的改造中也能窥见一斑。经常做好人好事、帮助别人完成劳动任务、照顾病号、打扫公共 卫生等等，在他看来这些都是举手之劳的小事，但从一个侧面反映出他用一颗感恩的心来对待自己的改造。

　　2006年7月，服刑人员李某的妻子因作颅脑手术需要钱，刘华把自己所有的零用金和劳动报酬捐了出来。200 8年5月12日，汶川大地震后，在监狱还没有发出倡议的时候，他主动要求捐款，而且又是把自己所有的钱一分不留捐给了 灾区。

　　一位警官这样说：“如果所有服刑人员都像刘华现在这样积极改造，我们的工作量要少很多。”

　　大墙心声：悔恨令我窒息

　　自接到“入狱通知书”那天起，父亲就不曾来监狱看过我一次，妻子也与我离婚，丢下年仅4岁的女儿远走他乡。我 反复写家书，但都不见回音，打电话也没有人接听。

　　我明白，这一切的恶果，都是我自己亲手播种的，是我从前的所作所为令家人对我寒彻心扉。

　　想到14年铁窗生涯的遥遥无期，想到亲人对自己的撒手不管，我的心情异常郁闷。我用灰色的眼光去看待监狱，用 冰冻的心灵去感知民警的面庞。因为，生活对于我而言，早已失去了意义，自由如同缥缈的浮云离我远去，未来更是昏暗，令 人无法感知。

　　2003年9月的一天凌晨，我见厕所里无人，便解下裤带拴在水管上打算结束生命，结果被犯人发现，及时救了下 来。事后，有犯人对我说，你就等着关禁闭吧！

　　对此，我不屑一顾，心想，“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反正自己早已万念俱灰了。出乎意料的是，民警并没关我的 禁闭，而是用爱关怀着我，反复给我做思想工作，还从生活上关心我。

　　10月26日，王指导员把我叫到了亲情电话室，他拨通了我妻子王某电话，随后，招呼我前来接电话。

　　当我接过电话，妻子在电话的那端大声斥责我的无情，罗列着过往我的诸多不是，而我颤抖地站在原地，悔恨的泪水 一股脑地喷涌而出。

　　挂断电话后，我就如同丢了魂魄的幽灵，走出亲情电话室，妻子无情的话语响彻耳畔。从此，我变得更加萎靡不振。

　　11月3日凌晨两点，我趁大家熟睡之时，在监舍内再次自杀，被同屋起床上厕所的犯人发现，将我送进了监狱医院 ，挽救了我的生命。

　　2005年8月2日，我没有想到父亲能带着我的女儿小可出现在监狱会见室。

　　当我见到父亲时，却怎么也不敢相信，原本硬朗朗的父亲竟然成了一个颤巍巍的老人，那满头的白发，额间深深的皱 纹强烈地震撼了我，使我本来准备好的千言万语一下子哽塞于喉咙。

　　父亲没说话，只是对我默默地凝视着。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猛地扑进父亲的怀里。父亲用那干裂的嘴唇亲吻 我的光头，用颤抖的双手紧搂着我的双肩，我紧紧地抱住父亲任凭时间的流逝而久久不放。我在心里暗暗发誓：再不好好改造 ，我还算是人吗？

　　得到家人宽恕的我，如释重负，第一次感受到家的温暖，第一次懂得身为一名男人所应当承担的家庭责任。自此，我 走上了一条积极改造之路。

　　我的家庭条件比较差，生活用品等日常开销只能靠自己的零用金和劳动报酬维持，由于整天与机器打交道，每天我的 身上都沾满了油渍，洗衣粉、肥皂的用量很大，单靠挣的费用购买远远不够。此时，管教就经常给我买日用品。有一次，监区 领导看见了，在问明了情况后，专门作出了决定：我的劳动生活用品全部由监区给予解决。

　　狱中的我渴望读书，喜欢学习，监区民警就特意从书店租来各种书籍供我阅读。我白天劳动，晚上如饥似渴地学习、 钻研，向老师求教，与他犯磋商，很快我成了一名熟练的维修技术骨干。

　　管教们在日常生活的细节上，也从点点滴滴地关心着我、启迪着我、感化着我。从民警身上，我真实地感受到了关爱 的魅力。

　　这些关爱就像无声的春雨，点点滴滴，渗透到我的心灵深处，催生出我奔向新生的信念和勇气。在一份思想汇报中， 我这样写道：“民警们用真情推我去翱翔，我决不能当乌龟爬行！”

　　我明白，我的改造之路还长，但我的心里很踏实，无论命运还要我经历怎样的风雨，我都会从容面对，一步一个脚印 地向前走，走向光明的未来。

　　我庆幸，在监狱，我找到了对我不舍不弃的亲人——监狱人民警察！

　　(摘自《法律与生活》半月刊2008年9月上半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