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播室1】观众朋友，大家好，欢迎收看电视评论节目《深度105》。9月份，各大高校陆续开学，学生们从全 国各地涌向自己的校园。而在广州美院，一批在校学生却办好了休学手续，打点行装，要暂别大学校园。这批老生有60多人 ，大都是贫困生，他们休学有一个共同目的：走向社会，打工挣学费。有人说，这是有着里程碑意义的创举，也有人说，这是 学校不负责任地甩包袱。那么，贫困生休学赚学费这条路，能行得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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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采访广州美术学院党委副书记凌靖波】

　　我们也有忧虑，但是我们觉得对学生的成长有利。

　　【采访广州美术学院学生张衡伟】

　　我们现在很难找到稳定的(工作)，因为你现在还是学生。

　　【采访广东省教育厅副厅长李小鲁】

　　它显然具有里程碑式的意义。

　　【采访广州美术学院学生林伟宇】

　　但是你挣不到的话，你这一年是不是浪费掉，我有这种考虑。

　　(黑转)

　　【解说】9月开学后，林伟宇本应该升入广州美术学院油画系的四年级。不过，如今他却出现在学校外的另一间教室 里，他的身份也从学生变成了临时的代课老师。

　　(林伟宇上课实况)

　　【解说】2005年，林伟宇从广东湛江农村考入了广州美术学院。他每年要交1万元的学费，而这还不包括住宿费 、生活费和上专业课的材料费。几年下来，高昂的学费已令他不堪重负。

　　【采访广州美术学院学生林伟宇】

　　我起码要吃饭呀，我还要画画，所以开销是入不敷出。

　　【解说】前三年，林伟宇还靠着助学贷款和勤工俭学勉强维持着学业，但国家助学贷款的上限是每年6000元钱， 连学费都不够交，在课余时间勤工俭学也赚不到多少钱，由于学校支持贫困生休学去赚学费，于是林伟宁选择了休学一年。

　　【采访广州美术学院学生林伟宇】

　　其实我一开始，有一个星期让我想嘛，说休学到底是休呢还是不休？你休呢，然后能够挣到下一年的学费，但是你挣 不到的话，你这一年是不是浪费掉，我有这种考虑，真的很有压力，但是最后还是要休，因为我实在没钱交学费，我只能休。

　　【解说】从2005年到现在，在广州美院，以家庭贫困、交不起学费为由申请休学的学生已经有300多名。今年 开学，休学去赚学费的学生占休学总人数的比例已经达到了创纪录的80％。如此高的比例，与校方的支持密切相关。据学校 介绍，按照国家教育部有关规定，一名学生只要在8年内完成学业，都是被允许的。

　　【采访广州美术学院学生处副处长谭钊】

　　他觉得解决不了他的困难的根本问题，他们要选择去兼职，作为学校还是给予这个理解，也是支持的。

　　【采访广州美术学院党委副书记凌靖波】

　　记者：你不怕别人质疑你是在甩包袱吗？

　　答：我们也有忧虑，但是我们觉得对学生的成长有利，我们勇敢地试一下。

　　【解说】目前，在广州美术学院的5000多名在校生中，贫困生接近28%，其中特困生占到13%。该校每年1 万元的学费，在艺术院校中并不算高，这也是许多家境贫困的学生选择这里的原因。

　　【采访广州美术学院学生处副处长谭钊】

　　有些同学说比较来比较去，同等的院校里面广美的收费是相对便宜很多，一般的美术院校都要一万三、一万四，然后 中央美院好像是一万五，这个是已经差了30%到50%。

　　【解说】然而，每年1万元的学费对贫困生来说，仍然是一个沉重的负担，于是欠费问题越来越严重，而学校的压力 也就越来越大。据了解，广州美院培养一个本科生，每年的成本为三万元，除了学生上缴的学费外，剩下的两万元中，由广东 省政府补贴一部分，其余全部由学校自行解决。为了维持正常运转，学校也曾经扣留过欠费学生的毕业证书，但收效并不明显 。

　　【采访广州美术学院学生处副处长谭钊】

　　答：欠费的情况应该说比较严重的。

　　记者：最高峰的时候达到多少？

　　答：最高峰曾经到了几百万。

　　记者：对你们学校的正常运转影响大吗？

　　答：按现在国家的经费，对高校的下拨经费的制度，确实是比较大的，不管是对教学还是老师课酬的发放，还有相关 的待遇的保证。

　　【解说】由于欠费的雪球越滚越大，于是，在院方的支持下，广州美术学院出现了像林伟宇这样一批特殊的“休学生 ”。尽管校方一再声明，学校只是尊重学生行使他们休学的权利，但在网络上仍然出现了不少的质疑，一些教育专家对此也并 不认同。

　　【采访高等教育问题研究专家熊丙奇】

　　如果没有外界环境的配合，即便有学生想去休学去打工，最后都会发现，休学打工也赚不了多少钱，然后又还是回到 校园里面，还不如用四年时间把自己的学业读完，最后去找工作。

　　【解说】熊丙奇，高等教育问题研究专家。他担心，最后休学的学生还是两手空空回到校园，白白浪费时间，耽误自 己的学习和今后的发展。

　　【采访高等教育问题研究专家熊丙奇】

　　会在现实中遇到一种障碍，也就是说，我们在用工的时候会发现，我们正式的大学毕业生的收入都不高，第二个就是 (单位)基本上用工的时候，都是一定要求有学历，第三个对于这种学生打工基本上都是廉价劳动力，这是社会问题。

　　(空镜头)

　　【演播室2】在学校看来，支持贫困生休学赚学费，不但能缓解欠费问题，还能促使学生们懂得自立，完善社会责任 意识。而在另一些人看来，这些还没有毕业的学生毕竟知识、能力、阅历都非常有限，他们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事实上又能 赚到多少钱呢？

　　(林伟宇上课实况)

　　【解说】林伟宇打工的画室距离广州美术学院老校区不远。每年从9月份开始，准备参加艺术类考试的学生就会从全 国各地蜂拥而至，几乎塞满了周边大大小小的画室。林伟宇的工作就是训练这些考生们的应试技能。

　　【采访广州美术学院学生林伟宇】

　　收入80块钱一节课吧，就一天上两节课。但是也不是说每天都有课，因为那里的老师比较多嘛，所以老板要安排， 所以我一个星期能上三天课嘛。

　　【解说】如果课程排得多，林伟宇估计每个月能挣到两三千元。不过等过完年，艺考结束，画室的好生意也会告一段 落。在剩下的大半年里，房租和生活费的着落还不知道在哪里。

　　【采访林伟宇】

　　我要在这里，一年能够挣到学费，我不敢打包票，我只能说想想办法，起码我想就算我挣不到钱，我也可以让我父母 先喘口气吧，非常想。

　　【解说】像林伟宇这样休学去赚学费的学生，2007到2008学年达到了123人。他们大都是在文化类公司打 工，或者到艺术考试补习班当临时老师。校方认为，美院的学生们大都有较强的赚钱能力。

　　【采访广州美术学院党委副书记凌靖波】

　　记者：他有文凭吗，别人凭什么认可他？

　　答：我们现在这个社会对文凭也看重，但是同样它也不会忽视他的专业能力的。

　　记者：那他怎么向别人证明他自己呢？

　　答：他就用他的作品，用他的创意，用他的策划。

　　记者：我们有跟踪吗？

　　答：我们有跟踪，我们有一些学生在外面接活还蛮成功的，甚至有一些买的房子都有的。

　　【解说】对于广州美院支持贫困生休学赚学费的做法，上级主管部门给予了高度评价。

　　【采访广东省教育厅副厅长李小鲁】

　　这对于我们整个教育理念来说，这对于我们对个人学生成长的道路的设计来说，这对于学校，对扶贫工作不同的分类 指导来说，它显然具有里程碑式的意义。

　　【解说】近年来，全国高校普遍存在着高额欠缴学费的现象，上千万元学费收不上来的学校已不在少数，欠费学生有 很多确属家庭贫困。尽管从国家到各大高校都出台了不少助学措施，但仍然无法有效解决高额欠费问题。因此广州美院出现的 “休学赚钱”现象，引起了各方的关注。

　　【采访广东省教育厅副厅长李小鲁】

　　(休学赚学费)最大的意义就是，我们教育公平的实现找到了多种实现形式，我们学校对学生的关爱找到了多种实现 形式，我们学生的成长、成才和成人找到了多种实现形式，而且还是有弹性的，可互补可换转的，它意义就在这里。

　　【演播室3】现在啊，林伟宇刚休学不久，他到底有没有能力赚够学费，我们还不得而知。记者在采访中并没有找到 买了房的休学生，反倒是发现，9月份开学后，在一批贫困生休学去赚学费的同时，又有一些去年办理休学手续的学生回到了 学校，因为其中的很多人觉得，这条路走不通。

　　(黑转)

　　【解说】南亭村，地处广州大学城中。由于村子紧挨广州美术学院，上百名美院的学生在此租房，他们有的是觉得学 生公寓住宿费太高而住在这里，有的是为了获得更多自由空间，还有的则是像林伟宇一样的休学打工者。去年办理休学的广州 美院大三学生张衡伟，打拼了一年，剔除房租和生活开销，只剩下了2000多块钱，远远不够交学费。

　　【采访张衡伟】

　　我们现在很难找到稳定的(工作)，因为你现在还是学生。

　　记者：找过吗？

　　答：找过，我们去了，但是他们意思说我们现在多数都是招兼职。我们去的时候跟他们说过，我们是在校的大学生， 只是暂时休学赚一些生活费。

　　记者：他们怎么说？

　　答：他们意思说这样的话，就算我现在用了你的话，一年之后你还是要回去读书的，最好是做兼职，我们忙不过来的 一些事情分给你们。

　　【解说】现在，由于觉得休学赚学费行不通，张衡伟又回到学校上课了，不过他还住在南亭村。张衡伟是黑龙江人， 家境贫困。他说，今年开学前，父母卖掉了家里的口粮、房子和拖拉机，才凑足了他开学的学费。

　　【采访张衡伟】

　　记者：你听到你身边的这些同学也好，你看到的那些休学的同学也好，是你挣不着钱还是大家都挣不着钱？

　　答：能挣到钱，但是挣到钱多的不多。

　　记者：能挣够学费吗？我们就以这个标准说的话。

　　答：一年挣一万块钱学费比较少。

　　记者：能有50%吗？

　　答：据我周围的我这几个朋友，不到50%。

　　记者：大概能有多少？

　　答：我知道的我们有六七个休学的，一般干下来一年的话，因为也就是剩个几千，他们多了能剩个四千块钱。

　　记者：少的呢？

　　答：就像我这样两千块钱。

　　【解说】在去年和张衡伟同一批休学的学生中，姜乃均也住在南亭村，现在他也回到学校上学了。

　　【采访广州美术学院学生姜乃均】

　　答：去年感觉挺累。

　　记者：为什么累呢？

　　答：因为主要是有一点压力，因为家里特别是我们北方那边的乡下人，主要是我父母，父母说感觉(要不是)我没有 能力，我孩子能不读书吗？再说自己想如果减轻家里的负担，自己得赚点钱，尽量去减轻家里的负担。

　　【解说】休学期间，姜乃均教过画，甚至还在大学城里卖过服装。然而一年过后，姜乃均的学费还是靠家里借了高利 贷才勉强凑足。在他看来，贫困生休学赚学费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采访姜乃均】

　　答：自己其实也尽了一些能力了，并不是说我一无所做，我已经尽了我挺大的一部分能力了，但是没有做好。

　　记者：是你没有能力做好，还是有能力你没有去做？

　　答：能力是一方面，机会也是一方面。

　　记者：给你们的机会多吗？

　　答：机会不是很多。

　　【采访广东省教育厅副厅长李小鲁】

　　难道你希望我们的学生在保姆式的教育当中顺顺利利就读完大学了，就完完全全完成了我们教育的任务吗？我不这样 看。有时候可逆转的，可控的失败是一笔宝贵财富，我们不要怕，没有失败的学生，未必就是能够走向成功的学生。

　　【解说】在广东省教育厅副厅长李小鲁看来，有些贫困生虽然在打工过程中遇到不少困难和挫折，但这也是他们应当 承担的责任。高等教育属于非义务教育，学生都应该缴费上学，贫困生也不例外。

　　【采访广东省教育厅副厅长李小鲁】

　　我们一定要知道，贫困是一种现实，但是贫困不是一种权利。如果将贫困作为一种权利的话，那这个社会就不可能是 一种引导人民奋发，提倡自强不息，激励个人去参与健康积极的社会竞争。

　　【解说】李小鲁说，其实休学赚学费并不是什么新鲜事，在一些发达国家，大学生边求学边打工，甚至休学打工保证 学费自给自足，已是一种司空见惯的做法。

　　【采访广东省教育厅副厅长李小鲁】

　　这些争议在中国发生不奇怪，但是你想想为什么在外国没有发生呢？为什么在外国这样的事情是很正常的事情呢？这 就说明中国对公平的理解本身就是要修正的，中国对教育扶贫的理解本身是要完善细化。

　　【采访高等教育问题研究专家熊丙奇】

　　我们经常可以看到一些报道，国内的留学生到美国去读博士，他居然可以去洗碗，我们在国内是无法想象的，而这问 题在什么地方？在国外洗碗，他的收入并不低，而国内洗碗的话，哪怕你洗了特别多的碗，你的收入也很低。这又是连带的社 会问题，因为这些社会问题，又反过来导致我们现在对学生打工产生了质疑。

　　【解说】熊丙奇认为，中国的社会环境不同，通过休学来赚取学费，决不应成为教育部门支持和引导的模式。要解决 问题，还是要通过完善助学贷款制度。

　　【采访高等教育问题研究专家熊丙奇】

　　我觉得在现有的情况下，它(休学赚学费)只是一种无奈的选择。解决问题的根本，是在于我们要建立一个很好的助 学贷款制度，让所有的贫困学生能够贷到款。

　　【演播室4】出现在广州美术学院的休学赚学费的现象，究竟是利多还是弊多？现在还很难简单地下结论。据说在广 美休学的300多名学生中，目前大部分都已返校恢复学业，当然，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没有赚到学费。因为每个学生的能力 是有差异的，休学赚学费肯定不会是普遍适用的。解决拖欠学费问题，从根本上还是要建立一个更完善、更合理的多元化助学 体系，包括助学贷款、奖学金、勤工俭学和减免学费等各方面，让贫困学生都能够有书读、读好书。

　　编导：秦扬轲

　　摄像：李会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