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岗村“大包干”纪念馆里的雕塑，再现了当年带头人签约按指印的情景。郑蔚

　　就像秋天里的金风吹过庄稼成熟的原野，满怀希望的庄稼汉笑了。国庆前夕胡锦涛总书记在小岗村村民院落里与农民的亲切交谈，以及刚刚结束的十七届三中全会审议通过的《中共中央关于推进农村改革发展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燃起了农村干部群众对明天的新希望。

　　自从30年前安徽小岗村18户农民在“分田到户”协议上摁下红手印，我国农村改革的步伐就没有停歇过。近日，本报记者分赴安徽、重庆、四川等地，见证并记录了这些地区正在进行着的农村改革新实践。

　　——编者

　　小岗村，这个30年前掀开中国农村改革第一页的淮河南岸上的小村落，这几天格外热闹。白天，来自国内外的记者一拨又一拨；傍晚，党员活动室里灯火通明，村领导和当年“大包干”的带头人聚在一起商议：“‘要赋予农民更加充分而有保障的土地承包经营权’——总书记在小岗村说的话，让咱心里有底了，咱好好议议往后究竟怎么干？”

　　小岗村人，个个眉开眼笑，他们又一次在自家的土地上亲耳听到了历史的号角，充满了对农村新一轮改革和过上富裕生活的渴望。

　　“反租倒包”，要跨富裕那道坎

　　小岗村农民文化广场中央新落成的雕塑，是一本展开的大书，左页是那张原件已经成为中国革命博物馆收藏的盖着21个红指印和印章的“大包干”的纸条，右页是小平同志的话：“‘凤阳花鼓’中唱的那个凤阳县，绝大多数生产队搞了大包干，也是一年翻身，改变面貌。有的同志担心，这样搞会不会影响集体经济。我看这种担心是不必要的。”

　　30年前，饿怕了的小岗村人，被历史选中来率先推倒农村改革的第一块多米诺骨牌，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大包干”第一年，全村的粮食总产量达到13.3万斤，相当于1955年到1970年的总和；人均收入从上一年的22元猛增到400元，上涨了18倍。从此，小岗村人结束了长达600多年的讨饭史！

　　30年后的今天，大江南北无数农家过上了小康日子，可小岗村人却走得磕磕绊绊，没有领先富裕起来。在不久前接待过总书记的自家院子里，当年“大包干”的带头人关友江概括地对记者形容说：“一年跨过温饱线，20年没过富裕坎。”

　　今天的小岗村党委书记沈浩，2004年从省财政厅的岗位上第一次走进小岗村，看见有的村民依旧住在茅草屋里。他打开政府掏钱给村里装上的自来水龙头，却不见一滴水；就是免费给“大包干”带头人装上的固定电话，有的也因付不起月租费给拆了……

　　小岗村的窘境让这位肩负重任的党的基层干部陷入了沉思：“走进小岗村后，我意识到：市场经济发展到今天，‘大包干’能给小岗村带来的发展能量已经几乎释放完了，必须要走新路。小岗村没有富裕起来，不是因为地少，它人均地有4亩多；也不是由于产量低，农资和柴油涨价快，一亩地粮食纯收入最多500元，如果只靠自家种自家地，农民难以富起来。”

　　小岗村人当年分地时为了公平，将好地孬地、旱地水田平均分配，一个农户几十亩地，大大小小分成几十块，最小的一块地只有1.2分。收割时，大的地块收割机一亩地收费35元，小的地块出60元一亩也没人肯干。沈浩想到：新农村建设的主体是农民，但这农民应当是组织起来的农民，既有别于人民公社大一统时的“社员”，也不是一盘散沙式的农户。小岗村农民亟需提高的是现代化的组织程度。

　　小岗村人开始了新的“破冰”。他们发明的词直观通俗地表达了“土地承包经营权流转”的概念，叫“反租倒包”。当年“大包干”带头人之一的严金昌，拿出家里的8亩地，出租给大龙公司投资的种猪扩繁场。如今，65岁的严金昌担任了种猪场场长，不仅每亩地每年有500元的土地经营权出让金收入，每月还有800元的工资。去年，种猪场出栏了2000多头种猪。

　　小岗村人的土地流转，打开了高效农业的大门。正对着小岗村的是江苏长江润发集团与小岗村合办的“小岗葡萄示范园”，尽管今年的葡萄已经收获，但从成行的垄沟、如林的桁架，以及缠绕的藤蔓下散养的鸡群，依然可以看出这占地180亩的示范园经营有方。也投入了自家土地的管理者严德友，是当年“大包干”带头人严俊昌的儿子，他告诉记者，参与的村民不仅有土地出租的收入，还可以在这里打工挣一份工资。因为每亩葡萄的收益是种粮食的10倍，所以农民自己也开始种葡萄，如今全村已经有600亩种上葡萄，“小岗葡萄”已经成为村里的主导产业之一。

　　吸引大学生创业，为现代农业作示范

　　在总书记视察过的双孢菇大棚边，记者遇见了毕业于安徽科技学院的苗娟。这位23岁的女大学生，脸晒得红红的，正与一起创业的同学姚凡忙着给大棚内的双孢菇通风降温。现在全村已经有179个双孢菇大棚，其中来村里创业的大学生总共投资了59个大棚。

　　农业的出路在于农业现代化，而现代农业则需要科技人才。但小岗村与别的农村一样，农家的孩子考上大学，就鲜有回家创业的，面临着人才外流、科技缺乏的难题。沈浩认为，吸引一批大学生到小岗村来创业的意义非凡。因为农民与工人不同，要引导农民发展高效农业，不仅要有好的技术，还要让农民看到实际成果，只有种出来的农产品真能卖出好价钱，农民才会信服。而大学生的创业，会起到带领农民走现代农业道路的示范作用。

　　“我们刚来小岗村时，村民当面不说，在背后议论：‘这几个大学生是来玩的’、‘种这双孢菇肯定要亏本’。”在读大三时听说有这项目就来小岗村创业的苗娟告诉我们，第一年她投资了一个大棚，去年扩大到了8个，今年她和姚凡两人管理着14个大棚。为了管理方便，索性和父亲一起在大棚边给自己搭起了一间泥墙石棉瓦顶的小屋。

　　走进十来个平方米的小屋，只见四壁抹着黄泥，两张相对摆放的单人床中间，是一张放着台电视机的课桌。这台卫星电视似乎是这里唯一的时代印记。毕业于生命科学学院生物技术专业的苗娟说，她的同学现在基本上都在广州深圳一带的医药公司、食品企业当白领。可她抱着“先把事业创出来比啥都好”的信念，情愿到这皖北的小村庄来创业。

　　小岗村为帮助大学生创业，也创造了不少条件：建一个大棚成本要2万元，村里补贴6000元，土地流转的成本费由村里出，还给1万元的贴息贷款。苗娟喜滋滋地告诉记者：按每个大棚收八九千斤，只要今年双孢菇的收购价达到2元一斤，回报就很可观。

　　苗娟还担任了“小岗利民食用菌合作社”的监事长。合作社负责统一进料、统一销售，还正打算设立社员互助基金和引进菌菇的深加工，延长产业链，把更多的利润留在当地，化解市场的风险。

　　建设新农村，发展尚需破难题

　　走出关友江的院子，突然耳旁飘来一阵风琴声。循着琴声走去，原来它来自小岗村爱心幼儿园，弹琴的是从凤阳师范学院幼师专业毕业的严楠楠。过去，小岗村没有幼儿园，农忙时，田里尽是三四岁的娃子，严楠楠就打算毕业回乡和姐姐一起创办幼儿园。好在小岗村进行新农村建设，村民在规划中的新社区建新房，村里每户贴2万元。严楠楠家于是新建了四上四下的新房，再出钱添置了幼教设施，开出了小岗村有史以来第一个幼儿园，一下子收了80多个娃娃。

　　新农村建设已经让小岗村呈现出喜人的新面貌：站在农民文化广场举目望去，不远处是新建的村民社区、正在建设中的大型集贸市场和一片标准化厂房。而村委会办公楼、档案馆、社区医疗中心已经落成。由万里亲自题词的“大包干纪念馆”，每天接待着络绎不绝的参观者。

　　从传统农业中走出来的小岗村农民，还开始积极探索旅游业，经过旅游部门的评议，有4户村民家已经挂上了《农家乐示范户》的牌子，尝试推出农家乐。一名游客在这里吃住一天，收费四五十元。村民郭平先、韩庆红夫妇为办农家乐专门添置了大型电冰箱，忙时务农，闲时办农家乐。记者看到，有游客上门了，家人一个电话打给正在田里忙活的郭平先，郭平先赶回家做饭时已经顺路带回了自家种的辣椒、苋菜和毛豆，让爱吃新鲜的城里人连声叫好。

　　在小岗村的友谊大道旁，一幅全新的《小岗村建设规划图》已经巍然高耸，预示着一个美好的未来。加快开展新农村建设，走发展现代农业、旅游业和工业相结合的道路，是小岗村人的新选择。沈浩告诉记者，小岗村今年与严岗、石马两个村合并后，有849户人家，除了原有的小岗社区外，还散布着20个自然村，如果让这800多户人家全部居住社区化，不仅可以提高村民的居住质量，享受城市化的社区公共服务，还可以节省出1000多亩农村宅基地，成为发展生产和开展公共文化服务的空间。全村8713亩耕地经过整理的不过600亩，尚有8000多亩土地没有整理，一旦完成整理，估计也会增加10%左右的有效空间。这些土地的经营权经过规范的流转后，将集聚起小岗村再飞跃的新推力。

　　但要统筹小岗村的城乡发展，还有许多具体的政策难题需要破解。沈浩说：要想建设新社区，将这20个自然村的土地置换出来，谈何容易，比如，启动的资金从哪里来？置换期的土地批准手续怎么办？银行能不能进行贷款支持？这一系列问题都要切实解决。

　　好在小岗村人从来也没有像今天这样信心十足。过去，这片热土曾经孕育了艺术家创作《在希望的田野上》这首歌曲的灵感；如今，新的美好生活的期望和愿景，又升起在这片我们父老兄弟们祖祖辈辈辛勤耕耘的大地上。

　　结束小岗村的采访后，记者又采访了凤阳县委书记马占文。马占文告诉记者，凤阳人民将大胆探索土地流转，以转包、出租、互换、入股、合作等方式推进和创新流转，大力培育土地流转中介服务组织，搭建土地流转服务平台，构建土地流转信息网络，规范土地流转合同……丹凤朝阳，这寄托了先人对这块土地美好祝愿的心声，不仅将在小岗村，一定还将在整个凤阳成为美好的现实。

　　本报特派记者郑蔚（本报凤阳10月13日专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