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场关于拆厂房的争论看产业升级中的现实利益考量

转型升级中的利益转换牵动各方神经(图文无关)。苏仕日摄

　　■调查

　　从上世纪90年代至今，东莞经历了十几年“村村点火，镇镇冒烟”的工业化发展，促进了农村集体经济的快速增长。2007年底，全市经济合作社集体总资产达1088.6亿元，占全省同级资产的39%。

　　但近年来，这种粗放模式开始缺乏后劲，产业转型势在必行。不过，低端产业劳动密集型中小企业的转移，对村组集体经济影响较大。这构成了一对矛盾。

　　市委书记刘志庚曾表示，结构调整关键在村这一级。因为东莞的工厂、企业基本都在村里面。他说:“如果村里的书记和主任思想不通，那么调整结构就是一句空话。”

　　最近，道滘镇大岭丫村就刚刚经历了一场关于拆厂房的争论。这场争论的焦点是:升级转型前景美好，但也有风险；升级转型要付出代价。那么，该怎样看待风险，怎样看待既得利益，怎样看待未来，又怎样看待这个代价呢?

　　“十七届三中全会提出要增加农民收入，落到大岭丫就是怎么搞产业转型。搞好了，集体经济和农民收入能获得更快更大的发展。”在东莞产业升级调整试点村之一、道滘镇大岭丫村村支书叶金玉眼中，当务之急就是用两年时间拆掉4万平米的旧厂房，腾出地方发展新的商贸业。

　　他说:“拆掉这些厂房，我们两年减少固定资产和收入共500万元，但两年后新的商贸区建成，根据合同，我们光固定资产就增加至少9000万元，以后还有租金。”

　　对这个设想，村里并非没有争议。

　　拆厂房的争论

　　大岭丫村位于道滘镇中心西北方，广深高速道滘出入口，全村有6个村民小组，户籍人口3400余人。2007年全村集体总资产超过2亿元人民币，集体纯收入3100万元，村民分红最多的超过3000元，最少的也有1000多元。相对道滘其他村，大岭丫的经济实力位列三甲，即使拿到全市300多个村来比，也排在前三分之一。

　　按叶金玉的构想，未来5年，村集体经济应该达到5%-10%的增长速度。他一个重要措施就是，拆掉现有较早的4万多平方米的旧厂房，腾地方发展商贸业。

　　在依靠工业化起步的大岭丫村，这片旧厂房占全村集体总资产的八分之一，每年收租达300多万元。一旦拆掉，村集体总资产和收入下降，一定时期内村民年终分红也会下降。村里一些没有其他收入、主要靠年终分红生活的老人担心分红大量减少而反对。还有个别文化程度较低的村民，过怕了穷日子，对分红减少也不满意。

　　阻力不仅来自群众，干部中也有不同意见。有人认为，拆了旧厂房就应该建新厂房。按过去的经验，收厂租是“稳赚”的。搞商贸，谁心里都没底。

　　村民小丁代表了村民中较普遍的观点。小丁所在村民小组年终人均分红2300元。她说，现在村里年轻一点的基本都有职业，暂时分红下降，不会影响太大。她更关心两三年后，村集体经济能不能上一步，大家的分红是不是水涨船高。

　　“村里资产下降，收入减少，影响群众对政策的理解度，对我们的信任度。”那段时间，叶金玉也曾彻夜不眠，白天到村委会别人见到他就问:这样到底行不行?

　　“对于未来的发展，我有80%的信心，但是也冒了20%的风险。”他说。

　　困惑的不仅是大岭丫

　　大岭丫村是东莞农村工业化的一个缩影。

　　1985年以前，大岭丫村基本是一个农业村，有2900多亩的农田，主要种植水稻、甘蔗、黄麻等，村民收入在人均140元/年，在当时的农村已经达到中上水平。1985年，“三来一补”兴起，当时的大岭丫村干部提出搞工业增收。当年，大岭丫在现在的广深高速道滘出入口位置建起了全镇第一座厂房，引进了全镇第一家港资企业。到今年4月，大岭丫已经有了99家企业工厂，港澳台和外资企业占六成，本地民营企业占四成。村里的主要经济收入来自于厂房、铺面出租，还有部分土地出租。

　　但近一两年来，低效益的劳动密集型工厂占用了大量土地，新企业想进来没地盘，老企业经营效益下降。当初一些用地程序手续不齐造成“历史遗留问题”，给持续开发带来障碍。村里用于治安、环卫等集体公益服务开支的持续增加也让叶金玉觉得，百尺竿头想再进一步，难。

　　遇到困境的不仅是大岭丫村。据市农业部门材料显示，近年来东莞农村集体经济增长速度趋缓。1999年-2003年，集体经济纯收入年均增长8.3%，2004年-2007年增速降至6.4%。与此同时，2007年，全市村组级集体公益费用开支达40亿元，占集体纯收入近一半。2002-2005年东莞市村组两级集体积累连续4年出现负增长。

　　有材料显示，东莞高达95%的村和社区集体采取出租土地、建厂房、商铺出租收取租金和管理费的经济模式，消耗土地很高，土地产出率很低。有专家说，从1997年-2007年10年间，东莞引进外资企业16000家，实际利用外资200亿美元，土地消耗近200平方公里，每平方公里平均引进资金约1亿美元，而苏州工业园1平方公里可以引进的资金是15亿美元。东莞目前可供利用土地不足40万亩，占全市面积不到10%，而中山这一比例超过30%。长此以往，10年之后东莞将面临无地可用。

　　和大岭丫一样的工业村何去何从?

　　算好账，走对路

　　按叶金玉的想法，村里的当务之急是稳住第二产业，利用位于广深高速出入口和毗邻多个专业批发市场的区位优势，大力发展商贸旅游产业。

　　他算了一笔账:厂房开拆，到建新的商住楼，大约两三年时间，拆掉的固定资产和收租减少收入一共500万元左右。建成后，根据合同，村里拥有总面积20%，其中商铺和住宅面积各1.5万平方米。商铺按6000元/平方米算，光固定资产就有9000万元。如果租出去，20元/平方米，一个月稳扎稳打30万元，一年就是300多万元。还有住宅出售或者出租。只要大环境没有太大变化，两三年后，村集体经济就上了一个台阶。

　　如何在拆旧建新的两三年间尽量减少村集体和村民的损失呢?由于村里安置措施比较好，现有的大部分企业选择留下来，这是叶金玉最值得安慰的一件事。今年大岭丫新引进一家日资企业，只有50个人，专门生产出口日本的汽车密封圈，效益前景很不错。由于厂房条件改善，厂租给原来旧厂房提高10%。他说:“占的地少了，效益更好了，这是件好事，我们还可以引进更多的技术密集型企业。”

　　叶金玉透露，最大的希望就是上级政府能提供更多的配套政策和资金支持。“十七届三中全会提出要进一步扶持农村发展，我们希望村里向银行贷款时能有政策，低息，贷个一、二千万。还有土地手续等问题，也希望上级能尽快解决。”这是他的愿望。

　　解决难题进行时

　　“大岭丫村探索的经验和路子值得其他村借鉴，而各村更应该根据自己地理优势、产业特点等实际情况，摸索出适合自己的产业调整升级道路，不能盲目效仿、千篇一律。”道滘镇镇长贾贵斌说。

　　他说，大岭丫村遇到的一些问题，也是镇里其他村遇到的问题，目前镇里正在研究解决办法。为进一步整合土地资源，提高土地利用效益，镇里在统筹土地方面实行统一规划、开发、建设、招商、管理，利益互利。以避免村组各自为政、遍地开花和满山放羊的发展模式，也有效防止了大企业进不来和小企业效益低情况的再次出现。道滘不是发达镇，镇村财力有限，资金相对缺乏，贷款也并不容易。未来要进一步调动民企参与经营的积极性，鼓励和引导民营企业参股共同开发项目。

　　前不久在东莞市一次会议上，市委书记刘志庚说，将逐渐加大财政转移到村的力度，以前村里的收入主要靠收租收费，税收没有分到村，将来考虑税收分成逐渐给到村。

　　这让叶金玉觉得发展前景更光明。

　　本报记者段思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