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都西南炭步镇巴江河畔，有座从外面看很不起眼的院落，没有汽车的话，从广州到这里，需要先乘公交车到炭步，然后再转坐“摩的”。10月20日下午，几个工人正站在一栋二层小楼上用镐头掀开房顶的瓦，房子看起来还很新。这是一座休闲农庄，农家乐的升级版。农庄经理邓智远在一旁解释道：“当初建的时候没算好瓦片尺寸，雨能从瓦缝漏下来，只能敲掉重新铺，可惜了。不过这里的房子、花园基本都是我们老板亲自画图设计的。”

　　农庄老板张刚，已经年逾半百，但黝黑的肤色和紧实的面庞让他显得挺年轻。早年做过水手的他，上世纪八十年代通过考试进入了广州一家颇有名气的杂志社做采编工作，1993年辞职下海，经营一家提供商业调查服务的公司，1996年，开始投资这座农庄。

　　租地的障碍

　　农庄所处的炭步镇鸭湖村是张刚的祖籍所在，一家人还曾在“文革”期间回村居住。“开始是和哥哥一起投资的(现已撤资)，一人拿出了20万。最早的想法，是想利用原来的老房子做些经营，帮助一下家里的亲戚。”——和珠三角一些富庶的农村比，鸭湖村虽然紧挨着炭步镇，但看起来还是比较穷，相当数量的房子还把红砖露在外面。

　　从一座只能经营餐饮的70年代老屋开始，经过12年的建设，农庄面积达到了10亩土地20亩水面(共计20000平方米)，扩大了十倍。“累计投入的资金已经很难算清楚了，一千万是一定有的。”

　　不断扩大占地面积是扩大规模的先决条件，于是，拿地就成了关键问题。张刚得到这些土地的使用权并没有遇到过难以解决的困难。“这些都是烂地，没办法种庄稼，当时被村里用来堆建筑垃圾，没被分给农户。”他最早租下的老屋周围2000多平米土地，租金一年只有2000多，但使用期只有5年，之后租下的地块，租期也都只有10年或15年。2000年，邻居村民的房子影响到了发展，张刚便在十几米外又建起一座更大的新房与之置换，把邻居家的老屋改造成客房。

　　租地的最大困难来自农村基层吏治的不完善，对这一点，张刚不想说得太多，但他有自己的解决办法。“既然土地属于集体，那就让每一位对土地有权利的村民都出来说话。”在遇到一些阻碍时，与张家相熟的村民会挨家挨户地敲开这片土地所有者的家门，向这些村民陈明利弊，“街坊大都会同意租给我，这些烂地闲在那里也不会有什么产出。”村民的意见经过汇总就是集体的意见，这时候，乡土社会的公序良俗和法律一同发挥了作用，集体的意见得以真正表达。不难看出，张刚的当地人背景对租地起到了重要作用，很难想象，一个在村中没有任何人脉的外来人可以像他一样通过正当手段拿到土地。

　　为了更方便也更有保障地使用这些土地，张刚在2002年把户口迁回了老家鸭湖村。根据当时的政策规定，只有本村村民才可以购买土地的使用权。他向经济社——当地最基层的村民自治组织，土地使用权的所有者，买下了老屋周围农庄最核心一片地的永久使用权，虽然“永久”二字被写在了合同上，但张刚心里明白，自己手里的使用权，还是没有得到最充分的法律保障——现行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农村土地承包法》中清楚写明，“耕地的承包期为三十年。草地的承包期为三十年至五十年。林地的承包期为三十年至七十年”。

　　这部法律还规定承包方“维持土地的农业用途，不得用于非农建设”。尽管租来的都是条件很差的荒地，但针对这一条，在建设之初，张刚也为自己留了后路，除去原有的老屋和自家宅基地上的扩建，新建的房屋都是吊脚楼，“这样一来，就不算改变土地用途，一旦有问题，随时可以拆掉恢复原貌”。目前农庄的这30亩面积中，租来的、买来的和自家原有宅基地各占一部分，租赁的面积最大。他很希望新的农村土地流转制度尽快出台。

　　因为自我创造而满足

　　10月16日下午，农庄仅有的两批客人相继离开。张刚坦陈，这么多年，虽然投资不断追加，但基本没有像样的盈利，以2007年为例，营业收入100余万，除去各项开支和追加投资，还是亏损，今年的经营情况比去年更差，自己显然不能算是到农村投资的成功典型。用经理邓智远的话说，农庄这几年一直在挣扎，交通不太方便——去年巴江河上那座老桥为汽车设置了路障，从镇上过来都要绕路；缺乏有特色的自然资源；竞争对手增加；农家游降温，这些都是生意不好的原因。但做老板的张刚却还在不断追加投资，今年的投入已经有百万之多。邓智远认为老板搞这个农庄目的肯定不光是赚钱。

　　走过一扇不起眼的铁门，经过一汪浅浅的荷花池，再穿过饭厅，是座迷你园林。凤凰树、枇杷树、桂树、山桔、波斯菊、含笑??邓智远喜欢向客人一一介绍园中的植物，很多名字都是从老板那儿知道的。张刚是个极爱园艺的人，花园的设计，换土，栽培和养护，都是亲自上手，他还教员工如何栽树才能保证成活率，怎样在植物的根部施药来防治叶子上的虫害，甚至灌木乔木和草本植物的错落疏密，他都有自己的一番讲究。“一次我把一棵树移到了这片草坪上，结果被他骂了，说破坏了这儿的空间感”，邓智远现在还不能完全理解老板的想法。园中还有张刚从上海挖来的芦苇，从东南亚买回的香茅，那棵海南岛的椰子树很可惜地在去年冬天被冻死了。

　　还有造房子，几年来，张刚夫妇一直在乐此不疲地造房子，同样是自己设计画图。早年自学过美术的张刚，最初只是凭感觉不喜欢那些别人设计的房子，后来干脆去买来建筑设计图书自己研究，常常是很舍不得地买回一摞昂贵的铜版 纸硬皮书，然后一家三口人手一本开始琢磨。于是农庄里就有了几种风格不同的建筑，2008年，他们造出一组地中海风格的建筑小品，张刚很乐于谈到这些，“当时为了挡阳光，需要造一个棚子，我转来转去琢磨了三天才把图画出来，老婆觉得我瞎搞浪费钱，还要求过停工，不过造好后的效果非常好，出乎意料”。他的妻子曾经是位演员，现在热衷于房间的内部装饰，两人合作，就有了悦人悦己的客房。

　　这可以当作张刚不断投资扩建的原因。他说想有个自己创造的地方，完全按自己的想法来，现在这个想法已经初步实现。

　　张刚还不断地说，想给家乡做点事。除去招了20多名员工和缴纳税费，整个农庄还对村民免费开放，甚至有一条村民常走的小路就从农庄内穿过，“人家说了，这棵树我从小就爬，你凭什么圈起来说是你家的？”邓智远也挺理解村民的想法。但村民并不太领情，“他们对我们也就是打六十分，刚刚及格。老板做人直，有时候村里人会嫌我们不给他们面子。”有时，看到一些村民把脚翘到自己的桌子上，把垃圾扔到自己的花木上，张刚也很不爽，“开门做生意，不能赶人家走，我也在想办法，让大家都慢慢文明起来”。

　　入秋了，农庄里飘着桂花香，荷叶已经开始凋谢，塘里的鱼浮在水面上找食，水葫芦兀自开着紫色的花。说到今后的生意，老板很释然，经理却一脸严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