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代人的少年时代是被军绿色和藏蓝色裹挟而去的。作为一个女孩子，1978年之前我不记得自己穿过花衣裳，更不记得自己穿过裙子。

　　1978年，我考上了山西大学中文系。临行的前夜，母亲为我整理行装。她打开了一个神秘的箱子，里面是被母亲收藏多年的一些衣裳。有一件素花旗袍，据母亲说是她做姑娘的时候穿的。这件旗袍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说实话，当时看见它的时候心里还有一种莫名的恐惧，有点像看见了一件封建迷信用品。在我的记忆中，那样的衣服是和腐朽没落联系在一起的。我只在《铁道卫士》电影中看见那个女特务穿过。母亲竟然把它从少女时代保存到我上大学。难怪母亲在文革中要被人贴大字报，出身不好的母亲是不是真的有什么思想问题呀？幸亏即将走进大学校门的喜悦冲淡了更多的思虑。

　　而后，母亲从箱子里拿出了一件宝蓝色呢外套，母亲说是她生我的时候，把亲友们送给她补养身体的鸡蛋卖掉买的，是她最喜欢的一件衣服。那件衣服真的很雅致，很漂亮。细腻的礼服呢面料，是那种明快的宝石蓝色，柔滑的薄绸里子，精细的做工。有一张我周岁时的全家福照片，抱着我的母亲穿的就是这件外套。母亲说这件衣服她只在逢年过节的时候穿过几次，还没有洗过，她让我穿上试试。我站在镜子前，看见镜子里的自己穿着那件和自己同龄的衣服，我的个子要比母亲矮，穿上去略显肥大。以前穿的都是中性甚至是男性化的衣服，这样一件又华贵又显女性风韵的衣服穿在自己的身上，还有点不适应。母亲把这件外套装到了我的箱子里。

　　我们入学的时候还用不着穿呢外套，再说在当时我还没有勇气把那样一件华美的衣服穿在自己的身上。我是穿着一件藏蓝色涤卡上衣走进山西大学的。那件藏蓝色涤卡上衣是母亲给我做的，样子类似中山装又不是中山装，有四个口袋，当时的服装裁剪书上把这种样式称为人民装，也就是我们以前最常见的那种男上衣。由于这件上衣是穿在一个女孩子的身上，又由于母亲在腰部稍稍给我收进去了一点，穿起来就显得很不一般了，好多同学都穿我这件衣服照过相。

　　我是在第二年的春天开始穿那件呢外套的。那件散发着樟脑丸气息的、和我同龄的外套将近20年后被我穿在身上，行走在山西大学的校园里，竟然显得有点奢华，每每穿上心中都难免忐忑。它陪我度过了四年大学时光。

　　我们心灵的解放是伴随着国家的改革开放而逐步进行的。当我们的心灵得到解放之后，我发现自己是那么喜欢打扮，喜欢让自己生命中的每一刻都漂漂亮亮、光彩照人。

　　到了大学二年级夏天，我用一块白色的人造棉给自己缝了一条裙子，还用绿毛线在裙摆处缝了一圈小花。那样的裙子放在今天做睡裙都显得寒酸，但在当时却很惹眼。在校园里寥寥无几的裙子中，挺惹人注目的。若干年后有个外系的同学遇到我，说我留给他最深的印象，就是穿着白衣白裙行走在校园里。

　　30年过去了，30年里我们在穿着打扮上发生了多么大的变化呀。如今，我喜欢给我的母亲和婆婆买漂亮的衣服，喜欢看她们穿上我买的衣服时的喜悦。同样是女人，我理解她们。我在今天把她们打扮成漂亮老太太，希望自己老了之后也能成为一个漂亮老太太，这是30年改革开放赋予我们的权利和条件。

　　高丽萍

　　（作者单位：吕梁市新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