泄题环节出在哪里？

　　根据教育部考试中心的消息，目前警方已经立案调查。

　　其实泄题这件事情，具体细分应该有五个环节是有可能出问题的：首先是出题环节，虽然现在很多命题老师完全在封闭的环境里进行命题，但是随着信息手段的发达，很多命题老师都会成为很多辅导班或者不法分子的公关对象；其次是印刷环节，现在很多考卷都是在监狱里由服刑人员来印刷；三是运输环节，常常有警卫护送，但是也会在路上遇到意外；四是保管环节，一些招考部门的工作人员如果监守自盗就容易出问题，第五是监考环节，这里出问题的当然就是监考老师了。北京市教育考试院也表示他们进行了自查，北京所有的考区、印刷、运输、保管、监考这四个环节都没有问题。那是不是出题环节出现问题了呢？这既然是全国的考试，会不会其他地方泄题流传到北京来的呢？我们的记者在采访中听到举报人和自考生们提到的一些细节也非常值得揣摩。

　　采访中记者了解到，虽然卖题人会提前好几天向考生兜售考题，但是普遍都承诺只能在考前两小时才能提供考题及答案，这不免让人猜测他们也是在最后关头才拿到的题目和答案，其实不然。

　　刘昌松：实际上我想跟他透露一个信息就是说这些页码我找起来都特别费劲，你能不能最好是把题早一点告诉我，实际上给他暗示这么一个信息，意思就是说你们手上到底什么时候就有真题了？

　　刘昌松：这个信息是民事诉讼法考题，提前一天给我的。

　　记 者：我们看一下时间，2008年10月25日的晚上11点11分

　　刘昌松：民诉法26号的上午8：30开考。

　　记者：提前一个晚上把题就发给您了。

　　刘昌松：对。

　　刘昌松：我通过这种方式印证了我自己的判断，也就是说他在考试的前一天晚上，甚至更早一些时候，他的手上已经有题了。

　　记者：这个挺让我们惊讶的。

　　刘昌松：特别惊讶。说明我们有些人已经肆无忌惮了，当然我所接触的这一个同学，郑辛，实际上在自考这一块自己说还是挺优秀的，他也就是想找回一点钱来，卖一点钱。他应该算是很下线的，跟我直接接触的。他都能够在考试的前一天都能把题拿到手上，到他的上线，他的上线的上线在什么时候就能把真题拿到手上，所以这个真的是让我想都不敢想象，特别地惊讶。

　　刘昌松律师同时还注意到，他分别通过三条线索买到了同一门课程的考题，答案虽一致，但收到的信息编排方式却各有不同。

　　刘昌松：这是民诉，这是通过另一条线，你看它的答案制作的时候不同的人就不同，刚才是大写的，这个是小写的。

　　记者：有可能不是转发的，是他自己写的发的。

　　刘昌松：对，转发的时候是不同的人转发出来的。

　　记 者：这两套题，你买同样的一个科目的答案，两个人都有，而这两个人绝对不是他们俩之间互相发的。

　　刘昌松：所以我们怀疑这个源头不一定是一个人把这套题给透露出来的，有可能几个环节，卖题的时候他们制作原题往外卖的风格不一样。

　　记 者：给你传的答案风格不一样，说明掌握这个答案的人很多。

　　刘昌松：没错，是的。

　　对于考题及答案的来源，我们在自考生当中也听到了几种说法。

　　小费：其中有一条线索以前是我同宿舍的同学，他自称是认识自考办的人，答案也是相当正确的。

　　记者：你了解到他从哪里拿到这个答案的？

　　小费：据我了解就是某一地方的自考办吧。

　　记者：是他说的吗？可靠吗？是不是他自己故意想博得你对答案的信任？

　　小费：应该不是，这次答案不是流传得特别广，只是在小范围内，如果他要求在大范围内散播，有可能以这个名义提高自己的信誉度，现在好像只是卖给我一个人，所以他没有必要说这些谎话，以此推出他说的是真话。

　　记者：你觉得他怎么获得这个答案的？也是靠买吗？

　　小费：是的，一门答案五百块。

　　记者：他自称从自考办买的吗？

　　小费：对，因为我和他接触比较多，从各方面的交流、谈话之间，我可以得到这些信息。

　　而不少自考生反映，一些任课老师也曾经在考前向学生传播考题答案。

　　小费：因为4月份自考的时候，刑诉这门课是任课老师直接把答案传播给学生，这次又把民诉的答案传播开来，这个现象非常让人震惊。

　　记者：是班上的老师直接告诉同学的吗？

　　小费：对。

　　记者：你怎么知道？

　　小费：4月份的时候，我是当事人。

　　记者：你是他的学生？

　　小费：对，他把答案传给我们班级我当然知道。

　　记者：用什么方式告诉你们？怎么告诉你们？

　　小费：先把答案告诉班级的一个代表，派这个代表传给各个宿舍的人。

　　记者：确认过吗？

　　小费：确认过，我看过同学的手机，手机号码就是我的老师。

　　主持人：关于这次的泄题事件到底存在一些什么样的疑点，内行人是怎么看的，接下来我们就连线一位专家，来自北京师范大学，教育政策与法律研究所的所长劳凯生教授。

　　劳凯生：如果说泄题的时间比较早，那么泄题的环节有可能是出题环节，印刷环节或者是流通环节，如果说是开考前两个小时才能得到这个题目的话，那么泄题的环节很可能是后面的两个环节。

　　主持人：就是保管和监考的环节。

　　劳凯生：对。我觉得这个问题反映了目前在考试作弊这件事上，我们已经开始在形式上发生了一些变化，过去考试作弊都是个体的行为，或者是参加考试的人本身自己去考试作弊，比方说打小抄等等用这种方式，后来发展了一下，有替考等等，最多还是个体之间的行为，从目前来看，因为它的利益非常可观，这就导致很多人感冒，现在已经逐步形成了一种产业，成了很多人的团伙的一个行为。

　　主持人：但是我们现在来分析一下，这些环节现在是怎么来操作的，因为比如说首先您说题目很早可能就会有的话，那么出题环节的可疑度就会比较高一些，但是我记得，原来考试的时候，这些出题的老师不是会在这个出题的那一刻开始，一直到考试的过程当中都是完全封闭的吗？连家人都见不到，不是这样的状况吗？

　　劳凯生：因为现在的一张考试卷的生成形式是多种多样的，那么过去一般是人工生成，也就是说，我们会请一批专家，有经验的老师，把他们封闭起来，由他们来出题，一般来说，这些出题的老师要开考之后才能把他们放出来，这是从保密的需要出发才这样做的，那么现在的做法又有所不同，因为现在很多都已经逐步过渡到科学化考试这一形式，因此它会建立试题库，一张试卷的生成，它可能会随机地从数据库当中抽取一些试题，通过电脑来当试卷，在这个过程中也会需要一些考务人员来协助，它和过去封闭起来出题不太一样。但是我想，就这个环节而言，只要我们做的比较严密，是完全可以杜绝泄题这个现象的。

　　主持人：刚才短片中一个学生向我们透露说，已经从自考办的老师那儿拿到了考题，有些老师在培训过程当中就已经把这个题给泄了，你怎么分析这么一个状况？

　　劳凯生：如果他是从考试办的老师那里获得了试题，或者是从考前辅导班的老师那里获得试题，那么就足以证明，这几位老师是事先得到了考试的试题的，那么这个我觉得追查起来就会非常方便，他们是从什么渠道获得这样一些试题的，本身它已经构成了违法，如果情节严重，甚至构成犯罪。

　　主持人：现在有传言说，如果查实泄题事件的话，可能要重考，您觉得在这件事情当中，重考的几率有多大？

　　劳凯生：这要看它造成的后果有多大，如果造成比较大的后果，它影响到社会公平，影响到本身的标准了，那么这个时候必须要重考了，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它还可以采取一些补救的措施。比方说是发生在一个相对比较局部的范围里面，我们可以采取在这个范围里面重考或者采取别的某种形式。

　　泄题情况并非偶然

　　刘昌松从94年就开始从事自考辅导教学，2003年起担任北京多所民办高校自考辅导老师。他说，就法律专业自考而言，泄题的情况并非偶然。

　　记者：最早是从什么时候知道自考其实也包含了这些黑幕？

　　刘昌松：零星的泄题实际上每年都有，这样的情况，应该来说是从今年4月份爆发出来的，我当时一个反应，就像上海那一次甲肝爆发流行和非典流行，这个不得了。我当时把帖子都做好了，给北京市公安局报案的时候，准备在网上发帖子。

　　据了解，不少自考生也都见证了今年4月份的法律自考泄题现象。

　　记者：像这种同学当中互相买卖答案的情况什么时候有的？

　　小沈：从2008年4月份有的。

　　记者：4月份的时候泄题到什么程度？

　　小沈：4月份的时候，法律两三个班的同学都知道。

　　小费：当时的氛围确实很热，全校皆知，因为以前我就多方面了解漏题的现象还是历年都会有，但是4月份那一次范围空前大，我考刑法、刑诉，行政法就收到同学的三份答案，可想而知其他人肯定都会有了。应该说上两门课所有民办的学校几乎超过80%以上有答案。

　　记者：哪两门课？

　　小费：刑法和刑诉。

　　刘昌松：4月份的考试，学生们给我反映，整个校园，几个民办大学校园里完全是炸开了锅，大家都不议论其它话题了，都在忙着买题、卖题，背记题，根本不复习，就成这种状况了。我说这样下去那自考彻底被糟蹋干净了。事实也印证了，4月份的考试，据我们当时掌握的情况有五套题，这一次也是五套题被泄出去。

　　刘昌松说，四月份时，他就和小费同学一起就法律自考泄题情况向有关部门进行了反映，但是并没有引起足够的关注。

　　刘昌松：我想这个事情过不了两年，自考就彻底被毁干净了，所以我感到十分紧迫。4月底我开始上下一个轮回的课了，我返校再上课的时候，我走过校园听到这种情绪反映。

　　记者：什么样的情绪反映？

　　刘昌松： 有的同学在跟我咨询，我不想学了，我想退学，我说为什么，我一年要交万把块钱的学费，我出去了以后到考试之前买套题不就完了吗，我何苦掏这么多钱干吗。事实也印证了这个，这些同学的情绪不是说说而已，我们上课的时候，大家精神都集中不起来了，底下窃窃私语这个事。后面1/3的同学真的退学了，他真的不上了，就走了。

　　小费：我同学从刚开始的80人，缩减到现在的20人不到，这是一个非常具体的数字，我们一个班，我们法律的兄弟班级情况也是这样。

　　小费就是那批退学的学生当中的一个。

　　小费：有些人就会这么想，平时不用去上课，只要买答案的时候，把答案买下来就能过了，到一定时间以后，我自然而然就会毕业，拿到一定的学位证书。

　　泄题事件发生后，许多自考生都普遍表达了自己的担忧。

　　自考生：我感觉买题的那些同学属于自欺欺人。

　　自考生：觉得这种事情对于那些不买题的同学来说有点不公平

　　自考生：肯定担心，努力了一年了，其实对于下工夫学习的太不容易了，就像我们吧，就担心说我们会不会泄题，到时候也会不会说考试作废了什么的。

　　自考生：社会上的人都觉得自考比较难，所以说含金量比较高，这样子认可，要是都像其他考试一样，那样就没必要了。所以说伤心，我希望还是社会上大家共同的监督，把自考还是很好的，对其他高考落榜的学生来说还是很好的发挥的平台，大家维护这个平台，大家共同的监督这个。

　　主持人：接下来我们继续连线劳凯生教授。劳教授，就本次泄题事件来说，您觉得对于学生的伤害到底会有多大？

　　劳凯生：其实伤害是非常大的，一个方面就学生本身，因为他参与了这样一个泄题的整个过程，尽管它是一个受害者，但是同时他是一个通过金钱来收买国家的秘密，因此他的行为本身也是违法的，按照现在教育部的有关教育考试违规处理办法的规定，那么这些学生会受到应有的处理，因此，对他本身就是一种伤害，从长远来说，对于这些学生本身的人格、行为等等各个方面我认为都造成了伤害。

　　主持人：目前这种泄题的事情不止一次地发生，自考的含金量现在是不是因此已经褪色了？

　　劳凯生：是这样的，肯定会对自考这件事情造成很大的社会反响，过去可能用人单位社会各个方面对自考这件事情普遍是认可的，而且信用是比较高的，发生这件事情，别人就会怀疑，你拿到自考证书是不是真实地反映了你的能力，你是不是也通过一种收买试题等等方式获得这样一种证书的，他的信用就会降低。

　　历次泄题事件

　　2004年7月5日，湖南省衡阳市30多所学校的1.2万名中学生，就因为两周前的数学、英语、化学出现了大面积的考题泄露事件而宣布成绩作废，重新考试。泄题者分别是来自三个学校参加命题的数学、英语和化学老师。

　　2008年6月，辽宁鞍山的2.5万名中学生也因为中考的四门课目出现泄题而重考。这次的泄题原因是在监狱印刷的环节，考题被犯罪分子拍照复印，然后到向学生家长和老师兜售，考前基本是人手一份了。

　　一年两次的英语四六级考试曾经是泄题的重灾区。2003年9月，廊坊东方大学城某培训学校的两名教师伙同中国人民公安大学教务处负责考务的工作人员，窃取了大学英语四级考试的试题。后三人同时以泄露国家机密罪，被判处有期徒刑2-3年。而后2004年6月，2005年1月的四级考试考题也在考前几天，出现在网络上，出现在培训班的考前模拟卷中。

　　另外，一些职业资格考试也没有保住金身， 2007年7月，参与国家司法考试命题的工作人员摘抄了试卷，并流传到社会，从中非法获利10万多元。2007年9月21日，卫生部在其官方网站发布公告称，由于考试试题外流，原定于9月22、23日举行的医师资格考试医学综合笔试中的临床执业医师和口腔执业医师考试推迟进行。2007年9月18日，建设部也承认，在2007年度一级建造师的资格考试，有4个科目的试题都存在泄题的情况。

　　除此之外，像研究生考试等“国考”也常常出现押题出奇准确，或者网上叫卖考题等有泄题嫌疑的情况。

　　主持人：接下来我们继续来连线劳凯生教授。劳教授，像您这样研究考试的一个人，经常听到考试泄题，您会是一个什么感受？

　　劳凯生：当然是我们大的社会风气和我们制度建设方面的所存在的问题，导致了我们现在考试作弊屡禁不止这样一个结果，从总体来说，这是非常令人痛心的事情。

　　主持人：以往的考试泄题事件，我们发现很多案件直接关系人有很多是老师，在出题环节，监考环节，保管环节，那现在对老师的管理过程当中，您觉得存在什么漏洞？

　　劳凯生：我们现在尽管有已经有相关的法律法规的规定，比方说教育部的教育考试违规处理决定第16条，专门对考务人员，包括考试的出题人员，印刷、保管人员和监考的老师，如果违反了规定的话，都做出了处分的规定，除了追究行政法律责任，给予行政处分，如果情节严重，构成犯罪，根据现行的刑法的398条的规定，要追究故意获得国家秘密罪，应该说这次规定已经比较完全了，现在的问题就是我们这一规定如何去适用，通过适用这些规定来使社会的行为得到有效的规范，真正的杜绝违法和犯罪的行为。

　　主持人：也有人提议说，赶快把考试法出台，因为有了一部更加严密的法律的时候，执行起来可能就会更有操作性。

　　劳凯生：是这样的，所以我们现在也正在调研试起草国家考试法，但是坦率地说，因为我也参加了一部分工作，我感觉它的难度是非常大的，而且在世界上我们现在也没有看到这样一个先例，因为中国这个国家从传统来说，它是特别重视考虑的，有专门一套考试的文化，那么这个考试法怎么来制订，如何能够有效地调节我们社会生活当中这样一个领域，我觉得还有很多问题我们需要加强对它的研究。

　　主持人：现在主要的难度，这部法律出台主要的难点在什么地方？

　　劳凯生：我觉得现在有很多环节，比方说考试既是国家为了解决社会各个方面的需要而组织的一项国家的事务，同时对于每一个公民来说，它又是公民的权利，在二者之间如何达到一个瓶罄，这是一个比较复杂的问题。

　　主持人：感谢您接受我们的采访。泄题事件为什么会发生，我们不难想到是一群人因为有利可图。但是，当十年寒窗不如别人两个小时，当我们社会最起码的教育公平在受到威胁的时候，也许受伤害的不仅仅是学生，也不仅仅是家长，而是我们每个人。洁净考场，首先要洁净的是每个人都良知，而希望有关部门的加强监管，加大惩罚力度，再不仅仅是一句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