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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摩的尴尬与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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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生活得更“幸福”，很多外地来深多年的中年男子，选择了利用廉价的摩托车拉客谋生；
从本地市民的“幸福感”出发，市政府早在5年前便开始明令禁止无牌无证摩托车非法营运。
悲剧在各自争取“幸福”的博弈中突然发生了:本月7日，从广东梅州五华来深谋生的李国超成为石岩街道整治摩托车非法营运的受害者，并由此引发了一起袭警事件。
目前，事件虽已平息，但其也折射出禁摩本身存在的种种尴尬现实。悲剧之后，已持续多年的禁摩行动将走向什么样的通道?
就是现在，在深圳关外，有很多外地来深多年的中年男子，利用廉价的摩托车拉客谋生，尽管工作环境差、风险高，还要时时提防车辆被查，但每月近2000元收入的生活仍旧比在家乡务农要“幸福”很多。
早在5年前，从深圳市民的“幸福感”出发，市政府便出台相关文件，明令禁止无牌无证摩托车从事非法营运，随着整治工作的推进，重点也由关内转向关外。因此，从基层派出所到交通管理部门，有一群人专门负责日常巡查和集中整治。站在各自的立场上争取“幸福”，但悲剧却突然间发生了。
本月7日，从广东梅州五华来深谋生的李国超成为石岩街道整治摩托车非法营运的受害者，在躲避执法人员查车的过程中，李国超被飞来的对讲机砸到头部，随后撞向路边的铁制灯杆，当场重伤，后经石岩人民医院抢救无效死亡。
逝者已矣，悲痛延续。记者多日走访了解到，关外禁摩行动至今日，除了公开发布的整治成果，背后还暗藏着种种乱象。
问题随之而生。谁给处于非法营运状态的摩托仔的生存创造了空间?为何关外禁摩多年，街头的摩托车营运依旧泛滥?摩托车作为一种便捷廉价的运输工具被强制取缔后，谁来满足关外大量低收入人群的出行问题?只有回答并解决这些问题，特区外的禁摩才不仅仅是一句口号，“幸福”的博弈才不会成为悲剧的源头。
合法岁月
1997年左右，当地政府曾经拿出500个代表合法运营的“背心”发放给“拉客”从业者，但2001年时，由于当地摩托仔数量实在太多，交警警力有限，最终取消了原有的合法经营授权。
家住宝安石岩的老张满脸皱纹，留着不整洁的胡须，长相和他40多岁的年龄不大相称，他笑言是被风吹出来的“沧桑”。在石岩街道旁的一个空地上，他抽着廉价香烟，略带感慨地说:“现在的日子不好过，治安仔查车越来越频繁了。”
1995年，老张还在河南老家务农，一个在深圳打工的老乡过年回家去串门，递给他的一根烟可以在当地换上一包。老张试探性地问了问老乡在深圳的收入，心里就想着要出门“看看”了，加上老乡不断地说服，第二年开春，老张就带着行李踏上了南下的火车。
宝安区石岩街道是老张最初的落脚点，直到现在，他仍旧住在这个地方。老张说，刚来的时候还年轻，“进厂”是那个时候最好的选择，不仅有宿舍，还有工作餐，每个月有近千元的固定收入。
干了1年多之后，老张发现了“新的门道”，因为石岩当地有不少打工仔，加上公交车和出租车又很少，不少老乡在当地买了辆二手摩托车，然后回老家弄个牌照，每天上路拉客人，收取廉价的费用，每个月的收入比在工厂高，而且还自由。
模仿老乡的入行方式，老张随后辞掉了工作，成为专职摩托仔，只要不是下大雨和台风天气，他会固定地守在人流密集的商场、超市和菜市场附近，或者穿梭在街头巷尾。
而从那个时候开始，在关外一些交通不太便利的地方，像老张一样从工厂出来的摩托仔越来越多，他们来自湖南、河南、安徽等经济相对落后省区的村落，形成规模庞大的摩托仔群体。
仅仅在石岩一个街道，以摩托车拉客为生的人群就多达2000人。据老张回忆，1997年左右，当地政府为整治摩托车对交通的影响，曾经拿出500个代表着合法运营的“背心”发放给“拉客”从业者，而想要得到这样一件“背心”，从业者必须具备摩托车合法牌照、驾驶执照和行驶证，除此之外，还多少得有点“关系”，然后到派出所备案，每个月交纳一定的保险费和管理费。老张说，因为这个行业门槛低，收入也相当可观，在黑市上，一件“背心”的价格曾经炒到过数万元。
据老张介绍，在合法营运的几年里，他的生活相对平静，每个月都能按时给家里的两个孩子和老人寄去生活费，在此期间，他的老婆跟随他来到了深圳，就在街边摆摊做点小生意。
然而，穿“背心”走街串巷拉客的合法身份到2001年就终止了，由于石岩当地的摩托仔数量实在太多，交警警力有限，根本管理不过来，最终取消了原有的合法经营授权。
禁摩乱象
为了打击摩托车非法运营，查车人员开始增多，不仅仅交警查，治安员也查，甚至协管员、应急民兵、便衣警察也查。一些根本不是交警的执法人员非常野蛮。
2003年底，深圳市政府正式发文开展禁摩行动。老张也得知了这个消息，但他认为禁摩行动不会那么快在关外实施，而据他观察，数百个拉客仔在禁摩之初依旧光明正大地在石岩街头拉客。
时间往后推移，老张发现石岩地区偶尔也会出现大规模的查车行动，而就在2004年，他在一次大规模查车行动中被抓，用来营生的第一辆摩托车“不幸”被拖往了白芒停车场。
老张说，一开始他以为自己就要告别这种“拉客”生活了，但一觉醒来，身边的摩托车仍旧没有减少的迹象，他的很多老乡仍旧从事着老本行。看“风头过去了”，老张托一个朋友花了1200元再次购买了一辆摩托车，重新上路了。
从2004年至今，摩托车禁行区域在关外不断扩张，禁摩行动也越来越频繁。在此期间，老张成了“经验丰富”的摩托仔，他知道如何躲避交警的视线，老乡和朋友们学会了配合，只要有一个人被查，其他人立刻开车回家关门歇业。即使车辆被查后，他也有“渠道”能够花几百元钱将车弄回来。而类似的经验很快在整个摩托仔群体中蔓延开来，成为应付查车的有效渠道。老张称这样的生活是在打“游击战”。
而据他介绍，为了打击摩托车非法运营，查车人员开始增多，不仅仅交警查，治安员也查，甚至协管员、应急民兵、便衣警察也查。
此外，一开始文明的查车举止也慢慢走了样，老张称:“为了抓住摩托仔，一些根本不是交警的执法人员非常野蛮，经常往飞速运转的车轮中插入钢棍，或者直接开车追，然后将人从飞驰的摩托车上硬生生地拽下来。”为了证明自己讲述内容的真实性，老张抡起了裤腿，露出膝盖部位长长的伤疤，“这是去年遭遇查车时，从车上摔下来的痕迹，整个膝盖都碎了，执法人员跑了，我老婆把我扶到医院住了两个月。”
疯狂“游击”
“他们不会天天查，只是偶尔有行动的时候才会设点查处，我们听到风声早就躲起来了，他们哪里抓得到?”
深圳市政府的禁摩决心是坚定的，从2003年开始，深圳市禁摩办连续发出了5次禁摩通知，整治摩托车非法营运的力度不断加大，禁摩区域不断扩大。
经过多年努力，现在在特区内，已经很难在大街上看到摩托车非法拉客了。此外，禁摩后，特区内涉摩刑事案件发案率连续多年大幅度减少，涉摩交通事故也明显减少，市民安全感明显增强。
就在今年年初，深圳市公安局召开新闻发布会称，禁摩工作重点由特区内转向特区外，从2月至年底，警方每月将组织两次禁摩整治统一行动。今年8月，宝安区发布信息称，六七两月，宝安公安分局共查扣违法上路、非法营运摩托车13765辆，组织开展销毁摩托车14882辆。与此同时，龙岗区公开发布的整治成效也非常显著，今年4月底，龙岗区举行今年第一次公开销毁非法摩托车大会，一次性销毁非法摩托车9532辆。此外，该区去年共查扣非法摩托车93158辆。
据记者了解，尽管政府公开销毁的摩托车数量大得惊人，关外两区扣车场上的停放的非法摩托车堆积如山，但除了龙岗、宝安两中心区摩托车拉客现象略有减少之外，关外其他10多个街道的摩托车非法营运状况并没有得到根本性的改变。就在石岩拉客仔死亡事件发生当晚，除了本地摩托仔之外，还有大量公明、龙华街道的摩托仔闻讯赶来。
记者走访关外多个街道了解到，尽管禁摩通知已经发出了好几年，但摩托仔公开拉客的情况几乎没有收敛。在宝安龙华汽车站、公明影剧院、龙岗平湖人民医院等人流密集的区域，当街拉客的摩托仔不停地穿梭游弋，一旦看见有拎着大包小包的路人经过，便迅速上前询问，谈妥价钱后，一踩油门就消失在车流中。
“他们不会天天查，只是偶尔有行动的时候才会设点查处，我们听到风声早就躲起来了，他们哪里抓得到?”摩托仔告诉记者。
如何根治
一位摩托仔表示，如果公交能够满足市民出行需求，他们会自动退出。
为何特区内一禁就止的摩托车非法营运到了关外却大行其道?一位多年身居关外的市民分析称，摩托车作为一种廉价便捷的交通工具，是解决农村和城乡接合部交通设施不足的有效通行工具，随着深圳城市化进程的推进，关外许多经济还比较落后的村落升级为街道，但交通设施建设仍旧落后，居民的收入水平和生活习惯仍旧处于农民状态，强制性的禁摩行动当然会有相当大的阻力，这也是关内外禁摩成效区别巨大的原因。
在宝安石岩同富工业区打工的周小姐声称自己几乎每天都会坐摩的，除了早上想要多睡一会，担心迟到于是选择快捷的摩托车之外，周小姐每周还要固定上几次夜班，下班之后，公交大巴早就收班了，而摩托仔会耐心地等到深夜，这让周小姐的出行非常方便。
据记者了解，除了因为便宜而选择摩托车的乘客之外，还有大量的人群是迫于现实的无奈。
8日下午，平湖一位衣着光鲜的乘客下车后告诉记者，他刚刚从一个工地上出来，因为该地不通公交车，而且放眼望去也找不到一辆的士，摩托车都停到身边了，尽管对危险性非常了解，无奈也只能上车。
记者调查发现，在关外许多地方，因为道路条件限制和开行成本的考虑，公共交通很难做到全覆盖。此外，由于关外交通设施建设的落后，道路通行条件也不容乐观，8日下午，就在石岩街道办正对的十字路口，来往穿行的车辆非常多，但却找不到一个红绿灯，过往车辆抢道避让导致道路拥堵不堪，车行速度非常慢。此外，受公交开行线路限制，过往大巴人满为患，310—315环线开到街道办站台时，连车门都打不开，一位乘客上前拍了拍车门后无奈放弃。摩托仔吴先生说，如果公交能够满足市民出行，政府不用禁摩，他们自己就会退出市场。
事实上，为解决禁摩后市民出行难的问题，禁摩相关部门也一直在着力提升公共交通的覆盖面和服务水平，今年年初，在深圳市整治非法营运动员大会上，深圳市交通局曾提出年内将在特区外原有1800辆绿的基础上，新增投放绿的2000辆，以缓解市民打车难问题。就在上月，光明新区有关部门负责人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新区将采取四大举措，从根本上解决辖区居民公共交通问题。据该负责人介绍，光明新区成立以来，先后增设了两条通往福田中心区的快线公交线路，增设了5个公交首末站，公明办事处基本实现“村村通公交”，一定程度上改善了新区的公交环境。
而早在今年初，市交通局发布的2008年度责任目标白皮书更是明确，要优化特区内公交资源配置，重点加快特区外公交线网布设步伐，进一步提升全市公交覆盖，确保特区外建成区500米公交覆盖率达到70%。
本版撰文本报记者杨磊
本版摄影本报记者鲁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