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锦芸

　　没实行计划生育之前,一个家族中经常有“老侄嫩叔”的现象。我家也是，我8岁，表哥(大姑妈的儿子)12岁， 幺叔(表哥叫他小舅舅)11岁，我们几个经常凑在一起玩耍，捉鱼，摸蟹，捡野果……乐趣多多。那时候治安好，大人也不 怎么管我们，一般都由我们疯玩。我们特别喜欢去表哥家，他家依山傍水，可以搞很多节目。

　　冬天的一个星期日的上午，我和幺叔又去大姑妈家找表哥玩耍。大姑妈很高兴，她和姑丈在家做“豆糠糍”让我们带 给奶奶，吩咐我们三个去山坡放牛。午饭时我总挂着玩耍，又想着有“豆糠糍”吃，不怎么吃饭，于是我很快就饿了，就吵表 哥和叔叔：“我饿死了！饿！饿！”他们被我吵得没办法，只好去地里偷偷挖了几块木薯，要我去捡柴煨木薯填肚。

　　也许是怕被人家知道偷东西，急着消灭“罪证”；也许是大家的耐心不够；或许是我急着要吃。也不知道那些木薯熟 了没有，反正我们吃了煨木薯之后就“醉”(中毒)了。何况，有的大叶木薯本身就有毒。吃木薯同时吃酸的东西也会“醉” ，或者肚子少油也很容易“醉”，吃了没煮熟的木薯就更容易“醉”。二十多年过去了，那感觉我还记忆犹新：煨木薯吃下去 不用一会儿，我就恶心、头晕、浑身软绵绵的，可是思维是清晰的，就是没力气指挥自己。我趴在山坡上，眼睁睁地看着牛去 菜园吃菜。想喊，也没力气。

　　也是我们好运气，姑妈的邻居去菜园摘菜，发现了躺在山坡上的我们。她看了煨木薯，明白过来后立刻大喊：“救命 ，救命……”并迅速背起我往姑妈家跑。正在家里忙着的姑妈、姑丈听说我们“醉”了，满手粘着米粉，飞跑出来，他们分别 背起表哥、幺叔一路哭着喊着往家飞奔……

　　人命关天！姑妈家里已经挤满了闻讯的乡亲，大家都已经做救治前的准备工作了。我们一背回来，马上就实施救治措 施。解木薯的“醉”一般是用奶制品、鸡蛋、糖、油脂等蛋白质丰富的食品。如果吃下不久，可以用手指抠咽喉催吐。可是我 们“醉”得不省人事，他们不能确定我们吃了多久，惟有用食物解毒。

　　大姑妈命令：“救我的侄女，她最重要！”

　　“之后再救我弟弟！”

　　“‘醉’死我的侄女怎么跟我大弟交代？毒死我小弟我怎么跟我父母交差？”

　　“这三个害人虫，快醒来吧！你们再不醒来，我就要死了！”姑妈边哭边说。

　　既然是我最重要，大家灌入我口里的是最解毒的东西——一个乳小孩的妇女挤出来的半碗人奶。简直不知什么味儿， 不是咸，也不是甜。刚被灌一口，我一恶心就吐出来了。大家说：“有效，继续灌！”被灌下去，却再也吐不出来，肚子不怎 么抽了。只是那股难堪的味道，我这辈子都忘记不了。不过，被灌入人奶几分钟后，我就完全地清醒了。大姑妈见了，抱着我 又哭又笑。

　　救幺叔灌的是鸡蛋，救表哥灌的是花生油……他们都比我迟半小时醒来。他们醒过来后也没我的“好运”，大姑妈迎 接他们的是“竹笋烧肉”，每人都被姑妈用竹枝打了几鞭。他们知道闯祸了，虽然被打，却是连哭也不敢。

　　最可怜的是幺叔，“醉”的时候虽然灌的是好吃的鸡蛋，可是被姑丈送回家后又被奶奶和爷爷打了一顿，奶奶骂：“ 带着他们好事没做一件，坏事不少！‘醉’死阿芸，怎么跟你大嫂(我妈)交代？”

　　倒是我回到家，妈妈听说我差点“醉”死了，抱着我半小时不肯松手。

　　从此以后，大人就限制我们的自由了。玩耍时离开他们的视线不行，我们的乐趣少了很多。

　　转眼，我们也有孩子了。只是改革开放后的孩子，连糖果和水果什么的都不想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