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疑问，“苏南模式”是“中国奇迹”的重要组成部分。占中国人口总数三分之二的农民，长期以来被视为“一盘 散沙”。中国广袤农村的工业化道路漫长而崎岖。

　　费孝通先生晚年，非常关注乡镇企业的发展，非常关注小城镇的建设，他多次到苏南地区调研。作为一位社会学家， 他的眼光确实十分敏锐。苏南地区通过发展乡镇企业实现非农业化发展的方式，在世界现代化的历史上，前无古人，其发展速 度之快，成就之大，足以令世人惊叹。这一发展模式，蕴含着丰富的智慧。在前工业化社会，政府具有最强大的动员和组织能 力，强有力的基层政权是组织农民建设现代工业的动力源，集体经济的道路，也具有成本低、见效快的诸多优点。

　　诚如我们后来所看到的，苏南模式也有问题，主流的看法是，问题在于“产权不明晰”，因此改进的办法就是“改制 ”。这个判断虽然“主流”，但争论也不少，起码“改制”并不一定带来竞争力的提升，也不能解决污染环境问题。

　　其实，我们或可在更宏观的层面上来反思：苏南模式之外的温州模式、东莞模式，产权未必不“明晰”，企业制度未 必不“现代”，可这些模式同样也存在着各种问题，虽延续的时间可能更长，但都同样面临着转型、升级之痛。

　　而且，在其他地区复制这些模式时，往往淮橘成枳。

　　包括苏南模式在内的各种发展模式，都自有其深刻的历史背景，都是特定时空中的产物。如果没有发韧自人民公社时 期的社队企业，如果没有集体经济时代的制度遗产和精神遗产，就不可能有后来蓬勃生长的乡镇企业。

　　在缺乏前提条件的情况下，这一套制度无法移植。同样地，当中国经济的内外环境发生了巨大变化，产业竞争日益充 分，市场越来越开放之后，“地方政府公司”这样旧的模式不可避免要面对严峻挑战，面对有些地方存在的腐败，如果没有找 到监管和治理的办法，苏南模式显然也会失去生存的空气。

　　因此，与其说产权不清，不如说无法克服的腐败才是苏南模式的真正敌人。以中国之大、国情之复杂，任何一种模式 都不可能成为万应灵药。同样地，中国的现代化，也没有现成模式可以照搬，这是一条充满艰辛的道路。

　　在过去一百多年的历史上，我们尝试过不同的道路，我们曾经幻想有某种主义某种模式能够一劳永逸地“全盘解决” 中国问题。

　　但正如法学家吉尔兹所言，我们拥有的只是一种地方性知识，发展的模式，其实也只是地方性知识。

　　我们始终不要忘记的，是邓小平同志那句含义深刻的话：“我是改革派……我又是保守派。所以，比较正确地说，我 是实事求是派。”

　　当我们评价苏南模式或其他任何国际国内的发展模式时，惟一科学的态度，就是当一个“实事求是派”，不简单地以 意识形态画线。

　　因为，只有实事求是，路才能越走越宽。

　　□任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