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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年的阅读记忆(之三)

http://www.sina.com.cn  2008年11月14日09:38  大众网-齐鲁晚报
三十年的阅读记忆(之三)
《查太莱夫人的情人》

  《雪白血红》就是在这个时期读到的。 这本书一开头就说:“历史就像个婊子,谁有权势就可以弄它一下。”起句当如爆竹,骤响易彻,也预示着书里会有干货。读下去,果然没有水货。

  研究生三年,我主要是在读理论书,以便和自己所学的专业成龙配套。比如,读康德的《判断力批判》,光是一个上册就花去了半月光景。跟随着夏之放老师开设的课程,马克思的《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反反复复读了一个学期。黑格尔的《美学》四大本,是我上大学时买到的,却一直没敢碰它,这个时候似乎已没有了不碰的理由。头一学期的中途,结婚成家的弟兄早已打熬不住,纷纷夺路而逃。人去楼空好读书,我把《美学》从书架上取出来,开始向黑格尔发起进攻。待他们打道回府,已是一个月之后,《美学》我也正好读完。这套书我肯定没有完全读懂,却有了炫耀的资本,结果,我被他们臭骂一通。

  读硬邦邦的理论书绝对不是一件好玩的事情,必须找一些软性读物加以搭配,方能干活不累。上世纪80年代中后期,出版界大有风风火火闯九州之势。忽然之间,你就听说某个不知名的出版社推出一本禁书,或者一本书刚上市不久就给禁了。于是,雪夜闭门读禁书就成了读书生活中的一个个插曲。现在回忆,那些禁书上都歪歪斜斜地写着几个大字:性与政治。

  《雪白血红》就是在这个时期读到的。这本书一开头就说:“历史就像个婊子,谁有权势就可以弄它一下。”起句当如爆竹,骤响易彻,也预示着书里会有干货。读下去,果然没有水货。昆德拉的《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和《生活在别处》已经翻译过来,它们的版权页上一律写着“内部发行”,这让昆德拉在中国的亮相显得神秘。1988年,《选择的批判——与李泽厚对话》,《审美与人的自由》先后面世,我们几乎人手一册。作者用“感性”与“非理性”的迫击炮向李泽厚据守的“理性” 阵地狂轰滥炸,“积淀说”就显得风雨飘摇。此后我不止一次听人说起,是该书作者而不是李泽厚给他带来了巨大的震撼,这话我信。“穿过浓雾,那边是霞光”,“你看那遥远的地平线”,“天空红得像马赛曲”,“赤身裸体,走向上帝”——这是他那篇博士论文中的一级标题。您瞧人家这题目,起得多有精气神儿!

  作为研究生,我们也有了一些小小的“特权”:中文系的资料室可以自由借书了,图书馆的大库对我们开放了。我在图书馆里寻摸着,犹疑着,那些巨大的书架和书的长廊,具有一种强烈的视觉冲击力,让你不由得感叹书山无路,人生苦短。有一天,我在一个犄角旮旯里发现一包书,浑身上下五花大绑。这是什么宝物?为什么没有放到架上?我像一个贼似的把那些绳子解开,不由得大喜过望,原来是《古拉格群岛》的上中下!

  此前我已读过索尔仁尼琴的《癌病房》,对这位大名鼎鼎的苏联作家早已不再陌生,但《古拉格群岛》却遍寻不着。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我居然在这个布满灰尘的地方找到了它。但我心里马上打起了小鼓:既然它已被撤到架下,能否借出便成了一个问题。我决定冒险一试,万一不成再想办法。我又找了几本专业书,把三本《古拉格群岛》混在其中,然后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向借书台走去。借书员看我抱着一堆书过来,并不过问,而是面无表情地办妥了借书手续。后来想想,图书馆的借书员多是学校不好安排的闲杂人员,她(他)们哪里会知道有个与极权主义死磕的索尔仁尼琴?我手心冒汗,心里发紧,原来却只是虚惊一场。

  我把这套书读了个底朝天,然后陷入到震惊之中,极权主义的暴虐、残酷与杀人不见血让我恐惧,索尔仁尼琴的勇敢、担当和责任感又让我敬佩。直到现在,《古拉格群岛》在我心目中依然是一座丰碑。每当中国作家写出类似的作品时,我都会把它拉到《古拉格群岛》的坐标系中暗暗比对。2000年,我见这套书摆在一家书店里,定价已是96元,便毫不犹豫地把它请回家中,仿佛是要了却自己多年的一桩心愿,也仿佛是在缅怀我当年的读书岁月。

  还有性。在一个“性致勃勃”的年代里,我们与时代似乎同时都进入了发情期,种种学术非学术的、文学非文学的暧昧读物让我们目不暇接,意乱神迷。这边刚刚出版了《裸猿》,那边就推出一个《人类性爱史话》。罗素的《婚姻革命》书名不错,读进去却不太容易,费尔德的《理想的婚姻》书名平平,却是一本性知识的什锦大全。凯查杜里安的《人类性学基础》翻译过来了,书名后特意跟着一个很中国的《性学观止》。高罗佩的《中国古代房内考》也已上市,房中术便以出口转内销的方式返回中国。《第二性——女人》的出版说明中刚刚说上卷的《事实与神话》学理艰深,译者未加翻译,另一家出版社就把上卷取名为《女性的秘密》,编译成书,并特意忽悠:广大读者只是看到了《第二性》的下卷,那实在是一大缺憾,如今我们要把上卷奉献到您面前。这本书一开机就是15万册,仿佛波伏瓦上过《百家讲坛》。《洛丽塔》一下子推出两个译本,漓江那个版本还加了副标题:《鳏夫忏悔录》。还有《裸体艺术》《女人与性角色》《女性的奥秘》《男与女》《男女论》《性崇拜》《现代青年的性意识》《西方性文学研究》《女性心理学》《妇女心理学》《爱情心理学》《结婚心理学》……这类书浩浩汤汤,横无际涯,它们构成了八十年代性启蒙的强大阵容。

  就是在这种性读物的汪洋大海中,我读了一些弗洛伊德的书,甚至还读了费孝通的《生育制度》。既然费孝通的书要读,费孝通他老师的书便不可不读。其时,潘光旦先生译注的《性心理学》已经重印,我便买一本回来细细品味。因为这本书,我与系党总支书记发生了冲突。这个故事已在一篇文章中讲过,此处不赘。但写到这里,我还是忍不住要说,《性心理学》真是一本经典之作。霭理士写得已是地道,潘光旦的注释更是锦上添花。那些译注举大量例子,以中释西,中西印证,它们本身就是一篇篇精妙之文。正因为痴迷潘光旦先生的注,我又买回来他写的《冯小青性心理变态揭秘》。“冷雨幽窗不可听,挑灯闲看《牡丹亭》;人间亦有痴于我,岂独伤心是小青。”啊——,自恋、影恋的冯小青只活了一十八岁,诗却写得如此清爽,她真是太有才了!

  我与我的同学性长性短读了一大堆,大体上都还是些干巴巴的理论书,却一直无缘中国古代的性文学之最——《金瓶梅》。不料,这一天突然不期而至。我的一位师弟是学外语出身,有一段时间,他与一个美国人打得火热。美国人去香港走了一趟,一下子给他带回来两套《金瓶梅》。两套书来自两家出版社,开本不同,版式不一,却都是足本。那段时间一下子成了我们的狂欢节,我们飞快地传阅着,议论着,笑骂着,理论终于联系了实际。与此同时,我们的言谈话语也基本上《金瓶梅》化了,甲说乙:上个破楼梯还娇喘微微?乙问丙:抽烟吗?叫达达。丙夸丁:您瞧人家长的,从头看到脚,风流往下跑。我的另一位师弟正在研究弗洛伊德,《金瓶梅》就让他如虎添翼。什么东西到他那里,他都能转换成力比多式的表达。他口吐莲花,翻云覆雨,我们就放肆地笑,使劲地吼,一个学期就欢快地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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