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说，我们祖籍在苏北，当年祖辈在太平天国兵荒马乱时来溧阳，饥寒交迫中在芦苇丛中意外地捡到一罐银元，便在古渎五荡湾置田筑屋，繁衍至今，五荡湾村皆姓徐，村前有一条宽阔的大河。苏北人择居河边平原一说，由此可见。父亲大学毕业分配至苏北工作，在当地认识我母亲。

　　自打我记事起，回五荡湾老家的行程便似候鸟南飞的迁徙，从不曾因路途遥远而稍稍停下脚步。那时，我刚上小学，妹妹才会走路。父亲携妻及子在春节前赶来老家与父母及兄弟姐妹团聚。路上要转车，而且在春运的高峰，总是买不到票，要在扬州或镇江住一宿至二宿。真是万难至极！后来父亲托在镇江工作的亲戚买票，这种情况才有所好转。

　　在过江上轮渡前，因为某地轮渡发生过大客车在俯冲汽渡轮船时没有准确着船，掉进冰冷江水的惨案，为安全起见，到渡口司机要求乘客尽量下车，从乘客通道上轮渡，到轮渡上再找自己乘坐的大客车，人车混载渡过长江，抵达对岸的瓜州。那时小轿车还不多见，轮渡上以大客车、货车居多，且外观差别不大，很容易认错。渡口上排队等候的车多、人也多。母亲一下车就开始吐，尽管她一再地关照我们要仔细盯着自己坐的车。但还是有一次，在人潮中拥挤中我们上了轮渡，而车远远地在岸边排队，我们浑然不觉，在轮渡上岸前，我们认错了车，发现座位上找不到自己的行李，才知错了，但此时，汽车已在作爬上岸的准备，且轮渡靠岸，也没有时间给我们下车重找自己的车。司机把我们带上岸，在路口让我们下车。母亲说，如果我们的客车走在前面，上岸盘点人数，一定会知道少了人，会在路上等。要不就是还在后边的长龙队伍里排着队，我们就等吧。果然，汽车从后面赶上，大家松了一口气。从此我们过江愈加小心，学会了记车牌。

　　好不容易到了溧阳城，凑巧的话急匆匆地跑到轮船公司能赶上客船下乡，船上满是人，还不透风，诸多气味夹在一起，空气浑浊。船行摇摇晃晃、慢腾腾，坐得人头晕要呕吐。有一次没赶上船，而天色已晚，父亲向城里的同学借了辆自行车，让妹妹坐在后座上，一家四口开始步行。这对才上小学一、二年级的我简直就是红军二万五千里长征。印象中乡间的田埂路走也走不完，我们不停地走啊走啊，累极了，实在走不动，父亲就抱起年幼的妹妹，我坐一会自行车，母亲推着走。终于在暮色中远远看见奶奶在村头眺望，灌了铅似的沉重的腿才有了新动力。次日，我与众多的堂姐妹在床底下、柜子里捉迷藏，感觉到回老家的快乐。

　　我抱怨父亲让我们从小就这样走南闯北，经受颠沛流离之苦。母亲说，相比我没出生前，已经好了很多，当年她和父亲回溧阳时，过江还没有轮渡，只有大木船，客车不过江，旅客坐船过江后，在对岸换汽车。那大木船上拥挤不堪，在江面风雨中飘摇，感觉可想而知！

　　我小学六年级时，父母先后调回溧阳，回五荡湾不再是长途，但还是望而生畏。公共汽车不通到村口，只在公路上停下，又要走长长的田埂路。爷爷在七十多岁的时候，拎着几十斤重的菱角篮子送到溧阳城里，实在令我汗颜！

　　自行车普及后，我骑车回村，虽半个小时下来，骑得双腿麻木，但总比走路好些。只是窄窄的乡间公路，时有卡车呼啸而过，不免胆战心惊。再往后，公共汽车又通到了村口。有时赶不上班次时，可以到公路上招手乘车。今年我买了车，自己开回去，穿过工业园区，宽阔平坦的水泥路直通村子，下了班赶回去可以趁热吃晚饭。

　　如今润扬长江大桥也通车了，托人捎给苏北外婆的螃蟹四个小时就收到了。原来，这条路也不远。溧阳 徐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