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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是光阴的切片。日子长了,积攒的照片越来越多,有黑白的,也有彩色的;有的冲印出来存放在影集中,有的数码照片存储在电脑的硬盘上。每每翻阅照片,都忍不住发出感叹:“走得最急的,都是最美的时光。”
上世纪70年代,当我还是一个小男孩的时候,村里迷信的老人认为照相能把人的魂摄走,因而拒绝照相。说实话,第一次看到黑白照片的底片时,我也感到恐惧——不明白好好的人怎么到底片上会变成那个样子,就像X光片。和许多年龄相仿的农村孩子一样,我没有百日照、周岁照,更没有满月照。1980年第一次拍照片的时候我8岁。那年夏天,一个照相的师傅来到我们村,像货郎一样在村子里走街串巷,因为没有货郎鼓,他就扯开嗓子吆喝:“照相喽,照相喽!”在大人的安排下,我们本家同辈分的兄弟7人,一字排开站在墙下拍了张合影照片。弟弟是我们中年龄最小的,照片上他的表情看起来惊讶中带着一丝畏惧。
后来,村里越来越多的人喜欢上了照相,他们翻箱倒柜把最好的衣服找出来穿上,把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目的是让自己在照片上“帅”一些。要是谁照相的时候一不小心眨眼了,或者照相时表情不自然,便会为此遗憾好几天。那时照片通常被装在木制的像框里,像框挂在墙上很显眼的地方,具有“家庭名片”的作用。
上世纪80年代初,离我们最近的照相馆在10公里外的镇上。当时一个小伙伴要跟着父亲到城里去读书、生活,我们几个要好的伙伴就步行到镇上去拍合影照片。不巧的是那天停电,照相馆不上班,我们只好悻悻而归。我本家的一个哥哥结婚前的照片也是在那个照相馆拍的。哥哥个子矮,和未过门的嫂子合影时脚下就踩了块砖头,这样看起来他就高多了。不过,嫂子为此取笑他好多年。
直到上世纪80年代中期,村里的照片一律是黑白的。有一阵,村里时兴给黑白照片上彩,上色的师傅用彩色的颜料给照片上的主人公“美容”——把皮肤涂成生动的肉色,给衣服赋予新鲜的色彩,尽管那个时候人们的衣着朴素得近乎单调。更具想象力和创造性的不是给照片上色,而是照相馆的背景布——上面有楼台亭榭、雕梁画栋,有不谢之花、常青之树。人们把自己的影像加到背景上,自己也仿佛进入了仙境,谁不想生活在那样的仙境中呢?
1988年我初中毕业那年,彩色照片开始在老家流行起来。不过,同学们毕业前交换照片用的还是一寸黑白大头像。有个同学眼睛特别小,照相的时候他就使劲瞪眼睛,眼睛看起来是比平时大多了,只是额头相应的堆起了许多老头儿才有的皱纹。
1991年来济南上大学后,我的彩色照片开始多起来,照片上不但有大明湖的凉亭、垂柳以及荷花,还有千佛山和泰山的峰峦。我把照片装在信封里寄给父母,很庄重地在信封上写上“内有照片,请勿折叠”,仿佛看到父母自豪地对客人说:“这是我们家老大寄来的照片,这是在大明湖,这是在泰山。”1992年,在另一个城市读书的女朋友拍了穿着洋装的艺术照寄给我,让我不禁有惊艳的感觉。1998年,我们举行了婚礼,结婚前我买了一台傻瓜相机,这台相机不但记录了我婚礼的场面,还记录了后来儿子满月、百日和一周岁时的样子。2003年,我花1000元买了第二台相机,那是一台凤凰牌机械相机,我用它定格了不少难忘的回忆,并且报名参加了北京摄影学院的函授班。这台凤凰相机用了不到两年,2005年底,在家里安装了计算机之后,我又花6000多元买了一台入门级数码单反相机,拍起来感觉特别过瘾。至今,我用数码相机拍摄的照片已有近万张了,用老婆的话说,相机就是我的高级玩具。唯一让我欣慰的是,耳濡目染之下,现在连儿子也会按快门拍照片了。
如今,我又买了一台家用数码摄像机。我一直想做一个父亲口述历史的视频资料,让他讲讲当年生产队的故事以及我们家的历史,为的是给孩子留一份有价值的史料,让他知道,整个农村以及我们家在过去的几十年里发生了多么大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