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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报记者 田文生
“吭、吭、吭……”两名满脸炭灰的矿工踏着黑乎乎的煤浆,弓着腰一前一后推拉着两轮运煤车走出一个1米多高的洞口,他们又一次看到阳光,这车300多斤煤炭,将为他们带来20元的收入。
他们知道,自己挖煤的煤窑是非法的,安全隐患非常大,除了头上的矿灯外,井下没有多少安全设施,“好在我们到很多地方挖过煤,有经验,只能各人小心点,我们最担心顶板坍塌。”
小煤窑位于重庆市南川区南城办事处清泉村6社一个名叫“川洞白岩湾”(一说叫大岩湾——记者注)的地方。煤窑方圆500米范围内,便有4个井口——整个村子现有11个。愈演愈烈的非法煤窑,让清泉村这个让人联想到宁静和安详的村落,变得满目疮痍。
整治行动中,非法小煤窑顶风作案
日前,中国青年报记者接到投诉,前往清泉村采访。刚进村,有得知记者身份的好心村民告诫记者:“你小心点哟,他们有车巡逻哟!”
知情人士说,非法煤窑老板修了通往煤窑的运煤公路,这是车辆上山的唯一通道。马路上有人“放哨”,遇见政府的检查车或者不熟悉的车辆,会打电话通知上面的煤窑停止开采,并撤走人员。此外,煤窑还有一辆吉普车到处巡逻。
为避开公路及传闻中的巡逻,记者请村民带路,沿着后山的山路步行上山。大约半小时后,走上运煤的马路。这是一条使用时间明显不长的马路,从茂盛的枞树林横穿而过,村民说,修路大约砍伐了4公里的树林。当年村里的党团员带头义务植下的“共青林场”的树木,也被煤窑砍了一些。
记者到达的第一个煤窑位于马口湾。井口被柏树枝掩住,新鲜的刀口尚有液体渗出,针叶依然翠绿。记者毫不费力地拉开树枝,看见掩藏其后的黑洞洞的煤窑。带路的老乡说,该村村民为林权和有关人员发生分歧,政府当天正好在村里组织调解。得知政府有人要来,非法煤窑在头一天连夜加班加点地往外运煤,用树枝压住井口,制造并未挖煤的假象。
马口湾上方100米处便是白岩湾,这个煤窑并未因为政府来人而停产,新砍伐的碗口粗的树木横七竖八堆在煤坪上,将被煤窑用作顶木(指将煤窑顶板和底板顶住的柱子,避免挖走煤后顶部的石方坍塌——记者注)。
一个工人说,煤窑生产时,30余名工人分成三班轮流上,24小时不间断挖煤,平均每个班每天能挖10多吨煤。工人根据产量每天核算工资,“现过现(方言,当场支付——记者注)”,一般来说,一个工人平均每天能挣八九十元。”
“煤炭挖出来就有人来买,每吨卖四五百元,好卖得很。”他熟练地搬倒煤车,煤炭哗地冲出去。
现场有一名看起来绝不是矿工的年轻人正在打电话,记者试图以买煤为由,请他联系煤窑老板。对方警惕地瞪着记者,断然拒绝了,声称不认识。
记者离开煤窑,沿着马路前行四五百米,到了大河土,发现了新的井口。
闻讯赶来的村民七嘴八舌地介绍说,这些煤窑都是非法开采的,没有办手续。其中位置更低的煤窑,曾在今年7月前后被政府炸过一次,开采者等政府的人走了,再次挖开,却没挖出煤来。位置更高的煤窑显然此前在生产,高高堆积的煤山在阳光下发出黑黝黝的光。
事实上,南川区正在开展打击非法小煤窑集中整治行动,整个行动将持续到2009年2月底,这些煤窑为何敢于顶风作案?
村民也找不到答案,他们说,村里最初只有3个非法小煤窑,后来发展成5个,再后来有了8个,现在已增至11个。
清泉村清泉不再
清泉村有个“九龙洞”,9股清澈的水流汇集成了一个优美的传说,而今,多数水流都干得没有一滴水。村民世代生活的村庄,因为采煤,已经面目全非,清泉早已断流,清泉村徒留其名。
半山腰上,一个曾经“天旱四五十天都不断流”的泉眼,而今已全然干涸,半人高的枯黄杂草随风摇摆,泉眼前的蓄水池里没有一滴水。
村民的饮水得靠池子里蓄积的雨水,发绿的水面漂浮着干枯的竹叶,微风吹过,淡淡的腥臭味迎面而来。
当年重庆遭受百年一遇的特大旱灾时,连雨水都没有了,村民不得不下山去背水,来回得花半个小时,一名78岁的老太太也下山背水,看得村民们热泪盈眶。
祖辈垒好的梯田,曾经因为山区丰沛的泉水滋养而盛产稻谷。而今,所有的水田都成了旱地,村民要吃米,就得花钱买或者用杂粮去换。
山体下挖煤,让几乎每户村民的房屋都发生了或轻或重的损坏,墙壁到处是裂缝。村民周春祥的家,不得不新加上5根粗木桩支撑房体,“不加这些桩子,屋子就要倒。”
那个曾“让街上的女儿都愿意嫁到村子里来”的清泉村,而今,每个村民都梦想着尽早离开。有两户人家已在政府协调下离开了,他们的“好运气”令众人羡慕。
村民说,煤窑生产需要树木,村民的树林也被盯上了,老百姓活命的依靠正被一点点蚕食。社里的集体林地,被社里卖给张祥勇(音)承包了,可是,张“眉毛胡子一把抓”,强行把村民自留山上的有合法林权证的林木据为己有。谁去自家自留山上捡柴,就会受到恐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