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乔至海

　　提要：因用来竞选人大代表及人大代表证上使用的名字是假的，“孙刚”(孙凡瑞)被认为是河南省第一例使用假名字当选的人大代表。这位麻烦不断的当事人，竟然对假名字事件感到委屈……

　　4名男子围着50岁的女记者薛涛暴打，她听见对方说，“再乱写，就弄死你”。

　　薛涛是新华社驻河南郑州记者，6月20日，在下班回家途中遭到围攻，浑身多处受伤。

　　半个月后，上述“6·20”报复记者案件侦查结束，4名行凶者被拘捕，同时被供述出来的还有幕后的授意者—— 河南省商丘市人大代表孙凡瑞。

　　薛涛因为报道孙凡瑞与他人的经济纠纷而遭到报复。

　　案件侦破后，孙凡瑞因此受到公安机关诫勉性谈话，并被要求“加强自律意识，严格要求好自己身边的人”。

　　另据调查，孙凡瑞还卷入了另外数起事件，其中一个是：他用来竞选人大代表以及人大代表证上使用的名字“孙刚” ，是假的。“孙凡瑞”才是他户口簿或是身份证上的名字——“孙刚”(孙凡瑞)被认为是河南省第一例使用假名字当选的人大代表。

　　姓名之谜

　　孙凡瑞人大代表假名字被发现源于上述被薛涛报道的经济纠纷。纠纷的对象，河南省新郑市枣之礼实业有限公司董事长张一(女)，也是当地人大代表。

　　相关资料显示，孙凡瑞的另一身份是河南张弓酒业有限公司(下称“张弓酒业”)法人代表和董事长。孙和张曾是合作伙伴，新华社报道称孙凡瑞为张一公司并未出资的“挂名股东”。张一曾用公司购买的土地为孙凡瑞提供高达2000万元的担保，用于张弓酒业的一个项目。但张一后来发现，孙凡瑞挪用了上述资金，矛盾由此产生。

　　孙凡瑞指责张一职务侵占，张一则举报孙涉嫌金融诈骗，双方的斗争持续了两年多。

　　斗争的结果是，孙依然是人大代表和董事长，张一被刑事拘留。但张一直坚持对孙的举报，并引起了河南省人大的调查。

　　2007年五六月间，河南省人大常委会选举任免代表联络工作委员会(下称“选工委”)对张一案进行调查时发现，“孙凡瑞自称其是张弓酒业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还是商丘市人大代表”。

　　经两次向商丘市人大询问后，选工委发现孙凡瑞在2007年3月当选商丘市人大代表时使用的名字是“孙刚”。

　　这令河南省人大感到震惊，并就此进一步调查。

　　公安机关向选工委提供的资料显示，孙凡瑞没有曾用名。工商局的资料则显示，孙凡瑞注册的河南富邦商务有限公司、河南东方企业托管经营有限公司、河南张弓酒业有限公司三家公司的法人代表均为“孙凡瑞”。

　　调查同时发现，孙凡瑞以“孙刚”之名当选人大代表时在代表登记表上的简历，与其在省工商局注册公司时登记的简历也不一致。

　　调查中，推选孙凡瑞为市人大代表的宁陵县委组织部称，组织部在换届选举中，曾到张弓酒业公司召开中层干部座谈会，对孙进行考察。但考察中，没有发现孙刚在注册公司时使用了孙凡瑞的名字。

　　河南省人大称，孙凡瑞用假名当选商丘市人大代表已违反了我国的宪法和选举法的有关规定——没有使用法律确认的姓名，其当选人大代表应属违法无效，并应及时撤销其人大代表资格。

　　此后，河南省人大选工委向商丘市人大发出了《关于依法查处孙刚有关问题的意见》。商丘市人大选工委、宁陵县委、人大也组成了联合调查组。

　　一个月后，商丘市人大得出结论：孙凡瑞小时候用过孙刚的名字，在此次换届选举时，张弓党委推荐孙刚为代表初步人选，经县人代会酝酿讨论为代表正式候选人，经过大会选举当选为代表。

　　对此，商丘市“将要求孙刚本人依照户籍管理规定，尽快确定一个名字，向公安部门申请认定”。

　　商丘的态度令河南省人大尴尬，却未能改变孙刚继续用假名字当人大代表的事实。

　　“我们明确指出了这是不合法的，并做了一些工作，但地方有保护主义，效果不理想。”河南省人大有关人士称。

　　被安排的代表

　　孙凡瑞对假名字事件却感到委屈，并且认为就连当人大代表也并非他的本意。

　　孙凡瑞称，自己小时候叫孙刚，但“文革”时期有个中医学院院长也叫孙刚，墙上贴满了类似“打倒黑孙刚”的大字报。孙于是再也不愿用这个名字，改名孙凡瑞。

　　而孙刚，则是他经常使用的名字。

　　商丘人大有关人士则对使用假名字当人大代表表示震惊：很难理解有人会在如此荣誉面前不使用自己的真名。

　　上述人士猜测，孙被当地县委确定为市人大代表人选，却不具备足够的威信，难以在选举中通过。假名字成为操作手段。

　　但孙表示，他并未主动谋取人大代表的职务。令其担任人大代表的职务，是地方政府的意愿。

　　张弓酒厂曾经是宁陵县最大的国营企业，酒厂的领导者一般由当地的县长、县委书记兼任。

　　后来，酒厂连续亏损并停产多年，2003年由河南东方企业托管公司收购改制为民营股份制公司。

　　孙凡瑞认为，改制后，与其他民营企业一样，张弓酒业与政府联系不多，政府则希望企业在政府的“可控视线”之内。

　　于是，让企业董事长、总经理担任人大代表或政协委员成为政府“联络”企业的纽带。

　　孙凡瑞注意到，商丘的其他食品企业，科迪集团、福源集团，董事长都至少是省人大代表。至于大型煤电企业永城煤电集团、神火集团董事长更是全国人大代表。

　　宁陵县地处河南、江苏、山东三省交界地区，与河南省其他地区相比，经济不算发达。宁陵县工业经济委员会200 7年的数据显示，该县GDP只占全省平均水平的45％，财政一般预算收入仅是全省平均水平的1/4，多项指标均在全省 105位以后。

　　在孙凡瑞看来，与永煤、神火等企业相比，张弓酒业的规模小得多。但在宁陵县，张弓酒业依然被列为重点扶持的龙头企业。

　　“紧紧围绕‘张弓’品牌优势，做大做强张弓酒业有限公司”成为相关报告中该县经济发展主要措施的第一条。宁陵县希望成立以张弓南厂区为龙头的张弓酒业联合会，力争用3年的时间，“使全县白酒生产年产值达2亿元，利税突破300 0万元”。

　　但在宁陵县工业经济委员会所办网站提供的另一数据中，张弓集团的作用瞬间又膨胀了许多。这一数据称，2007 年张弓酒业“完成工业总产值55610万元，实现销售收入54225万元，上缴税金4090万元”。

　　执掌对宁陵县如此重要的企业，孙凡瑞成为人大代表变得顺理成章。

　　孙凡瑞称，组织部门来考察的时候，大家都认识，没有注意到营业执照等证件上的名字，也没有想到要他出示身份证或户口簿等能证明他法律身份的证件——这些证件上，所有的名字都是“孙凡瑞”。

　　尽管如此，孙凡瑞还是走完了民主的程序：公司党委推荐、宁陵县委组织部考察，后由宁陵县人民代表大会选举后，成为商丘市人大代表。

　　商丘下属县人大系统有关人士则称，各县每年推选的市人大代表是先由县委确定候选人，再由县人大代表间接选举产生。整个过程县委组织部全程参与，实际控制权还是在县委。

　　但上述选举过程在程序上依然完美，这也是人大区别于其他职能部门的重要特征。

　　在饱受“假名字”事件困扰后，孙凡瑞似乎对人大代表的身份并不领情，并称之为“痛苦不堪”。

　　孙凡瑞称，人大代表的身份并未给他帮助：政府并不能直接帮助他做生意，却可能会在需要他的酒厂时，常做些“贡献”。

　　孙凡瑞称，他原本还可以像别的企业家一样继续往上当上省人大代表的，但“假名字”风波令商丘市打消了这一念头。商丘市曾提出替代方案，打算让他去政协，但他对这样的安排缺乏兴趣。

　　不过，对于人大代表享有的言论免责和人身特别保护等特权，孙凡瑞还是清楚的。这也被普遍认为是人大代表身份对企业家来说最吸引人的地方之一。

　　《代表法》第四章的第29条规定，代表在人民代表大会各种会议上的发言和表决，不受法律追究。

　　第30条则规定，县级以上人大代表，非经本级人大主席团许可，本级人大闭会期间，非经本级人大常委会许可，不受逮捕或刑事审判。如果因现行犯被拘留，执行拘留的机关应当立即向该级人大主席团或人大常委会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