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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觉得大火之后的日子过得很快,14年就像一天。不是像外面生活的人那样快,她挥舞着残缺的手掌,强调着,太快是因为日子太单调。
住在乌鲁木齐的一家医院,杨柳在自学英语,看到了新概念第三册。她有些头疼,自学起来挺难的。有人说,学它有什么用呢。她说,不学习还能干什么呢。要用肩膀才能夹住书,很累,她就把书放在谱架上,隔得远点看。
她还梦想着进学校当一个旁听生。“我不在乎别人的目光,只要让我上学”,只是没有学校肯敞开大门。
她说最难熬的日子就是现在。因为她发现,自己想像一个普通人一样活着的可能越来越小了。在病房里耽误太久了,即使好了,也来不及了。
她几乎没有哭过。只有去年的那次手术,麻醉的劲儿还没完全过去,心里的委屈模模糊糊翻腾上来,她放声大哭。在去年的手术之前,每次上厕所需要三个小时,她都熬过来了。
她的母亲说,明年还会有一场手术,杨柳从不闹,就那么坚定地成长。
火灾发生后,相关部门对受伤者许诺承担终身治疗费。目前,很多比杨柳烧得轻的孩子,都被安排在了克拉玛依工作。
况丽:当年是新疆石油管理局教育培训中心党委副书记,后来获刑4年。如今在保险公司工作
审判时喊冤但又想通了
听到12.8,她的脸僵了一下。
况丽,这个当时的新疆石油管理局教育培训中心党委副书记,在发生火灾时,因未组织疏散学生,只顾自己逃生,对严重伤亡后果负有直接责任,被判刑4年。现在她是一家保险公司的总经理。
她说,自己永远忘不了,每年的12月8日,她都会给老师和孩子们烧纸。
她认为自己是冤枉的。在以前的报道里,她是一个狠心的女人,自己跑到洗手间,把门插住。外面几十个孩子求她开门,她不肯。最后,她活下来了,孩子们死在洗手间门口。
她说了另一个版本。当时火一起,她就跳到了台上,让老师带孩子赶紧走。之后,她跑到了洗手间,是想拉水管出来救火,结果没找到。等她要往外跑的时候,烟雾已经封住了,她后来是砸破玻璃被拉出来的。她说洗手间那里没有一个孩子,洗手间的门也是弹簧的,插不住。
在审判时,她喊过冤。但她说,后来自己想通了,人家都死了孩子了,自己的冤枉又能算什么呢。
对于“让领导先走”那句话,她说不是她喊的,也没有听到人喊。
从牢里出来,她依然生活在克拉玛依。很多时候会碰到孩子的家长,她会有意回避。
有的家长跟她主动打招呼,“他们相信我的为人”。
她现在保险公司做得很好,“很多人同情我,愿意帮我忙”。前一阵媒体上报道她入了党,当了保险公司的老总,在网上掀起了不小的震动。网友对她的责骂,很多她都看了。她说,“能重新入党,肯定是因为我表现好。”
她有时候也会做梦,梦到自己躺在火上。她说现在平静下来了,希望的是安稳的生活和家庭的温暖。
真相因为年代的久远,已经慢慢褪色了。
克拉玛依:从1994年至今,未发生过大型火灾
睡前习惯检查煤气开关
那场大火的痕迹,在现在的克拉玛依,找不到了。
当年的友谊馆只剩下了一个大门,后面建成了人民广场。在广场上,密布着路灯。很多人说,一盏灯是一个亡灵。广场上没有提到克拉玛依大火的文字。
政府的一个公务员说,克拉玛依人的生活还要继续,不能永远活在伤痛里。
大火里死去的300多人,都埋在城外的小西湖墓地里,占了大片的戈壁。多数墓碑上都有孩子的照片,年代久远,很多已经脱落了。
克拉玛依的很多市民提起那场大火,都是淡淡的口气,过去了,不想再提。但是选择婚礼日子的时候,克拉玛依人会有意避开那一天。
但是,这个城市忘不了那个教训。
在克拉玛依有一个习惯。每次开会,只要有十几个人,在开会之前,就会宣读一个通告,把安全门的位置和消防通道都介绍一遍。克拉玛依的所有消防栓上,都贴着责任人的名字。
如果有大型的群众活动,消防车会早早停在会场外面。
克拉玛依市消防支队指挥长娄承刚说,1997年11月,克拉玛依成立了武警消防支队,接管了克拉玛依城的防火监督。每年有多次检查,不论什么单位,一旦发现问题,立即整改。曾经有一年,电视台的演播室不过关,克拉玛依市的春节晚会差点被取消。
克拉玛依人对火灾非常敏感。政府的一位工作人员说,每天晚上睡觉之前去摸一下煤气开关,似乎成了克拉玛依人的习惯。
从1994年到现在,克拉玛依未发生过大型火灾,消防设施在全国都是数得着的。
克拉玛依应急办的主任侯少华说,现在的克拉玛依对于突发事件有着快速反应。24小时的应急值守制度,各个单位的预警制度,正在建设的网络应急平台,都使得克拉玛依能面对突发事件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在12.8那场大火里,消防队赶到了,发现门打不开。而现在,打开那扇卷帘门只需要10秒。
□本报记者 张寒 新疆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