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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生的父亲
上月7日,季承见到已经97岁的父亲了。他早早起来,嘱咐妻子做了“卷糊饼”和“十香菜”。这是父亲最爱吃的家乡菜。妻子非常了解公公的口味,饭菜做得很可口。
在301医院的病房里,一见到父亲,季承就跪了下来,泪水湿襟。父子间隔13年,一对都到了耄耋之年的父子终于再次相认、相见,令人唏嘘。季承说,见到父亲后,过往的事端历历涌上心头,父子之间的矛盾,也被相见的欢乐消融了。
在他的印象中,与父亲首次见面是在1946年,那年他刚11岁,季承从广播电台里知道父亲要回国了。他出生不到3个月,父亲就去了德国留学。11年来,他和母亲以及祖母,只知道季羡林留学德国,杳无音信,身处“二战”的中心,生死不明。当季羡林一行六位留学生到达越南西贡时,广播里又在播,全家人才放下心来。
过去只在照片上看到的父亲,如今一下子来到面前。这对11岁的季承来说,有点不适应,他对留洋归来的季羡林“很陌生”。父亲给他和姐姐带了礼物,每个人一支钢笔,当时这还是稀罕物件,叫“金笔”,他感到“很新鲜”。
季承还没来得及与父亲熟悉起来,季羡林就回北京到北大教书了,只有寒暑假才能回济南的家。
1952年季承到北京来到俄文专修学校(今北京外国语大学)念书后,与父亲的见面机会才多了一些。但是,17岁的季承并没有和父亲住在一起,而是住校。在这个内心萌动的年龄,他内心的想法和情感,不太会对父亲说。季羡林也疏于对季承进行指导和关心。
学了3年俄语,季承1955年毕业后,被分配到近代物理研究所做翻译。翻译没做多久,遭遇中苏关系破裂,学的俄语也没了用处。
从1957年后,季承工作转行做了科研管理工作,一直到1995年,以科研处处长的身份退休。1984—1995年年间,季承也干过10年的公司,主要工作是和平利用原子能。这为他在单位赢得了“能干”的声誉。
父子俩的单位同在中关村,虽然见面多了起来,但这并没让季承和父亲变得有所亲近。“与父亲熟悉,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季承说。
真正有了一些融合,是季承1959年结婚,以及母亲和祖母来到北京,所带来的家庭变化。
1962年,母亲和祖母搬到了北京。在季承的记忆中,这一段时期是他的家庭“最美好的时光”。一家人经常相聚,其乐融融。他在这一年和第二年,也有了自己的儿子和女儿。不幸的是,“文革”中季羡林被批斗关进了“牛棚”。季承不敢去见面,父子关系又一度有了疏离感。
导火索是小保姆?
季承面对外界时,常用“季先生”来称呼父亲。这不仅是表面的疏离,也是内心情感上的疙瘩。季承承认,虽然父子关系“表面上很好”,但的确存在“不和谐”的地方。一方面是由于从小长时间的分离造成的陌生感,另一方面,也与父母在那个时代下不理想的婚姻有关。
1929年,18岁的季羡林尊叔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结了婚。季羡林在当时处境下无力反对这一桩包办婚姻。季羡林的妻子叫彭德华,济南人,比季羡林大四岁,只念过小学。婚后,l933年他们先有了女儿,取名婉如。1935年,又有了儿子延宗,即是季承。
这桩婚姻,既无爱情可言,又由于文化差异悬殊,缺少共同语言,让季羡林从一开始感受的就不是欢乐,而是痛苦。
在季羡林眼中,彭德华是一位贤妻良母,她对季羡林关怀备至,对子女也做到了慈母应做的一切。她同季承的祖母一起,把家料理得井井有条。季羡林维持了这段婚姻,以及表面的安乐与祥和。彭德华于1994年去世。陷入悲痛的季羡林在《寸草心·我的妻子》一文中写道:“如果中国将来要修‘二十几史’,而且其中又有什么‘妇女列传’或‘闺秀列传’的话,她应该榜上有名。”
对于父母的婚姻对他们父子关系究竟产生了何种影响,季承并未言及。1995年,父子之间的矛盾开始表面化了,并最终决裂。外界传言,是由于他和保姆关系暧昧,为季老所不容。季承解释是,是由于别的原因,而不是因为与保姆的关系。
“作为一般的人情世故,外界的猜测符合逻辑,但不符合事实。绝对不像外界那样想的,我找了一个很小的媳妇,季老就觉得生活作风不好,把我撵走了。但我们两个人的结合,非常正常。”季承说。对于家庭中的事务,季承不愿意再提及。他一再强调,亲情胜过任何是非,父子相见,过去的事情,都烟消云散了。
退休后的季承,并没有赋闲。从1995年到现在,一直在李政道高等科学技术中心工作。儿子与女儿如今都在美国,儿子是一个工程师,有一儿一女。女儿是做文秘工作,有两个女儿。他们会偶尔回国来看看他们。
2004年,季承和原来的妻子离婚。同年,季承与曾经照顾季老、小自己将近40岁的保姆结婚。今年,老来得子,是一个小男孩儿,现已5个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