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赵红雁

　　对于我来说，学会交谊舞和迪斯科的一鳞半爪，尤其是与朋友们一起在社会转型伊始、在时代洪流的浪尖上开办了全市第一家舞厅，算得上是改革开放造就本人的一个“奇迹”。

　　我们那儿是老城，过去交谊舞曾长盛不衰。据老职工们回忆，市总工会的舞厅和一些大单位的礼堂，都一度晚晚歌舞，只是因“文革”的禁锢才偃旗息鼓的。 “文革”结束后，百废待兴，人们开始怀念过去，对娱乐和放松心情也渐生渴望，于是跳交谊舞的“地下活动”就悄然发生了。

　　为什么学交谊舞也要搞“地下活动”？这是因为“文革”结束不久，社会舆论对许多事物究竟姓“资”还是姓“无”，仍无定论。多数单位的头头心有余悸，潜意识里，仍觉得跳交谊舞与腐化堕落画上等号，舞曲是资产阶级的靡靡之音。因此，当我听说有朋友正悄悄学跳交谊舞，自己也心痒痒想潇洒一番时，首先就是怕字当头。

　　回想首次目睹交谊舞，我至今捧腹：一天下午，我们几个青工与一位老职工在仓库里干活，干累了，大家坐下休息，那老职工想必是近来碰上开心事，或是对新年月有某种感应，他望望外面没有领导，惬意地笑笑，忽然就抱起一把破椅子，情不自禁地哼着《何日君再来》，自个儿一摇一摆跳起交谊舞来。我们觉得他那些动作怪怪的，像筛糠又像推磨，还有点像摇婴儿睡的摇篮……这时有人打呼哨，有人鼓掌叫好，哪想他戛然停止，蹑手蹑脚走到仓库门边朝外望望，须臾将椅子放下就说不跳了，怕万一被领导看见，落个“腐蚀革命接班人”的罪名。

　　我最初学跳交谊舞，也有点“惊心动魄”：夜晚，月朗星稀，几个朋友带我摸黑穿过一条楼道，走进一户人家的房里，因怕消息泄漏，故窗户全用窗帘和旧报纸遮掩严实；没有舞曲伴跳，就用嘴哼着歌曲跳；有时，主家会将偷偷保存下来的留声机拿出来，播放“文革”前的旧舞曲跳。

　　历史进入到1978年，改革开放春雷滚滚，新鲜的和旧翻新的事物雨后春笋般涌现。交谊舞学得相当拙劣的我，竟然稀里糊涂，被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舞友”拖下水，开办了全市第一家舞厅。

　　记得每张门票卖一毛钱，不少中年市民像是听说来了马戏班似的，闻讯赶来后，站在舞厅门口探头探脑，踌躇不前，最后实在经不起久违了的舞曲以及那些闪烁变幻的小彩灯的诱惑，才赶紧买票大步流星走进舞厅。干吗这么急呀？怕被熟人瞧见，被汇报到单位领导那儿就糟了！一个四十来岁的男子，那晚穿套皱巴巴的斜纹西服，想必是收藏多年刚翻出来穿的，进舞厅后瞻前顾后，猛一回头，前额“砰”一下竟与舞厅柱子“接吻”，惹得大家好一阵笑。

　　第一炮打响后，来舞厅的人渐渐多了，一些青年男女图时髦好玩，也加入了舞客之列，三五成群蜂拥而入。不久，参加舞会的男士穿着讲究起来，女人也学着涂脂抹粉，在衣服上洒几滴廉价花露水。 之后，“文革”前的几家大舞厅相继复业，一些单位周末也开始举办舞会。至此，交谊舞会风起云涌。再后来，作为“新生事物”的迪斯科、太空舞出现了……

　　遗憾的是，我们开设的第一家舞厅，终因设备落后、音响陈旧、场地狭窄，加上竞争激烈，一年后不得不自动关门。

　　舞厅虽倒闭，但在那个社会转型期的风口浪尖，我们几个朋友创办的“丑小鸭”舞厅，却永远镌刻于记忆深处，在流逝的岁月中闪烁着绚丽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