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夏丽森(AlisonHardie)(英国)

　　1979私家日记(下)

　　来到佛香阁的时候，我们看到了震惊的一幕：一些人正在随着摇滚乐跳舞，旁边围着一大群围观者

　　1979年9月5日星期三

　　有一整个上午没事，决定去一趟故宫。

　　我从故宫北门进去，往南漫步。并没有认真地看，只是感受一下气氛。有一部分已经翻新了，另一部分还没有，但总 体来说已经相当让人印象深刻。还有一些发掘自秦始皇陵墓的东西在展览：两个士兵和一匹马，还有一些小件。

　　可能因为是阴天的缘故，外国游客极少。而中国人却成群结队的，不但东看西看，还不时停下来研究、拍照。我猜想 他们是中国其他地方来的游客。我还看见两位相携而行的老妇人，她们都戴着金镶玉的耳环，头发向上梳成髻，那是我第一次 看见中国妇女戴珠宝。她们也没有缠足，那个年代，在街上还可以看到相当多的老妇人踩着畸形的脚来来往往。

　　并没有什么人太注意我。我从靠近天安门广场的南门走出来。路两旁有很多小贩卖小玩意：画儿，塑料绳编的小钱包 ……生意最火的是一个为路人剪剪影的小摊。

　　1979年9月16日星期日

　　晨起早餐后，去颐和园与我在英国时的老师齐纳瑞一家野餐。我和两位同学一起骑自行车过去。他们想在五道口买水 果，但没买到。

　　我们把自行车停在大门外，与其他人会合。加上爱丁堡大学的一些留学生和齐纳瑞的中国学生，总共有差不多20人 。中国学生似乎英文都特别好，这真让我们惭愧，因此英文也是我们主要的交流工具。我们边走边聊，一路走过了昆明湖、彩 绘的回廊、还有石舫。我还平生第一次吃到了中国的冰棍。

　　继续往前走，在岩石(假山)间爬了半天之后，我们找到了一块阴凉的可以野餐的地方。

　　一边吃，一边“表演节目”。这是一种中国式的派对方法，而娱乐的重要手段之一就是设法让别人出丑。在齐纳瑞老 师的带领下，我们英国学生合唱了一首《伊克雷沼地》，我还跳了一点苏格兰高地舞。中国同学那边，一位女同学表演了太极 拳，一位男生朗诵了《威斯敏斯特桥》(英国著名诗人威廉·华兹华斯创作于1802年的十四行诗____编者注)，另一 位则是朗诵了苏轼写给自己兄弟关于月亮的一首诗(《水调歌头》____编者注)。我们一起用中文唱了“两只老虎，两只 老虎，跑得快，跑得快，一只没有尾巴，一只没有尾巴，真奇怪，真奇怪”。

　　野餐后，齐纳瑞一家就离开了。我们其他人继续向前逛。来到佛香阁的时候，我们看到了震惊的一幕：一些人正在随 着摇滚乐跳舞，旁边围着一大群围观者。跳舞的大约有10个小伙子和几个小姑娘，跳得相当不错;一个姑娘还抹着口红、戴 着蕾丝边的手套，非常少见。

　　中国学生与我们一样吃惊，但似乎比我们更加受震动。他们对此非常不赞同，认为这些人肯定是“不好好工作、不好 好学习”。我们英国人则站在跳舞者一边，尽管这些人的举动按当时中国的标准来看确实是“不三不四”。这一幕场景引发了 我们之间一场长时间而有趣的讨论，其中发言最多、意见最强硬的是一位中国男学生，看起来是个道德至上并热心拥护它的年 轻人。“教育别人”似乎是中国人性格中的重要组成部分，尽管有些时候听起来并不顺耳。

　　我还第一次体验了中国的公共厕所。大门是不隐蔽的，蹲坑之间也没有隔断。中国同学们还好心地替我把着门，免得 我觉得太难堪。还有一个洗手盆，总体来说也并不比学校的厕所差太多。

　　1980年3月29日星期六

　　今天晚上，我们被要求穿上最好的衣服去机场参加一部电影的拍摄。整个过程其实很无趣，因为大部分时间我们都在 新机场的外国人餐厅里等待。新机场让人印象深刻，建筑看起来已经非常现代和国际化，只是人很少。除了我们之外，几乎没 什么人。我记得，等待的那么长时间里，我只听到了广播宣布有从沈阳到达的航班。

　　我们被分成了几组，参加不同场景的拍摄。我被分配到的任务就是，走几步路，好像是刚刚下飞机，然后站在某个大 门前等待某个人。等了很久，但没有机会跟演员交谈。导演是个精力充沛的中年女士，不停跑进跑出，但整个过程似乎有些混 乱。

　　除了我们留学生，还有一些外国专家也参加了拍摄。我回到宿舍的时候已经是深夜1点，精疲力竭;并没有报酬，或 者是安慰的话。那个年代，中国人似乎有一个假设：就是每个人都应该毫无怨言、不要求回报地帮助他们的国家。

　　(作者1979年在北京语言学院学习中文，现为英国里兹大学全英中国研究所博士、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