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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北边一个村庄水库淹没道路 村民无路可走

http://www.sina.com.cn  2009年01月07日06:26  中国青年报
北京北边一个村庄水库淹没道路村民无路可走
  图中标注A点为抹坡沟,这个村子隶属于河北省滦平县滦平镇华子炉村,村里陆路被水库淹没致村民无路可走。

北京北边一个村庄水库淹没道路村民无路可走
资料图:河北滦平窟窿山水库

    中青报冰点,原题:无路可走

  本报记者 郭建光

  1 “噢……抹坡沟捆秸秆的,来船啰。”

  晌午时分,年近古稀的姜叔站在窟窿山水库边,手拢成喇叭状,朝对岸喊道。

  在水库对岸的玉米地里,隐约可见两个身影。姜叔喊了五六声,回声阵阵,对方没有任何反应。同行的人也帮着喊,但对方仍无动于衷。

  “再喊我的嗓子就破了。”姜叔嘟囔道。随后,他蹒跚着往家走,去找划船人的电话。姜叔患有腰椎间盘突出症,从水库边到家,50米的路,一溜上坡,他得歇两次才行。

  水库对面的山后,有一个叫抹坡沟的自然村,住着60个人。这个村子,隶属于河北省滦平县滦平镇华子炉村。2008年8月,窟窿山水库的水位升高,整个村子的陆路被淹没了。除水路外,村民无路可走。要是发生什么事,那就是“堵窝抓耗子”,一个也跑不了。所以姜叔特希望外面的人能去村子里看看,关注一下村民的生活。

  这地方,地处承德市西南部,是沟通京津辽蒙的交通要冲。从北京出发,翻过古北口没多远就到了。在交通如此发达的时代,猛听说有无路可走的地方,我还是有点吃惊。

  水库边上静悄悄的。鸡鸣狗叫声,声声入耳。

  约莫半小时,一条平底铁皮船从水库的南端划过来。村子在水库东端,划船人孙凤,刚才到水库南端去看路通了没有。

  “还是过不去。”孙凤向姜叔抱怨道。他40岁出头,身材瘦小,脸色黝黑,身穿一件黑色的皮衣,皮衣上的污渍清晰可见,两只皮棉鞋上沾满了泥。后来我知道,他是村里的小组长。

  平底船很小,搭乘5人后,船舷离水面不足半尺,摇摇晃晃的。“不要乱动啊。这里水很深,掉下去可就麻烦了。”孙凤不住叮嘱。

  20分钟后,小船穿越了库区,沿岸前行。水拍岸边,一些土地已经坍塌。三三两两的玉米秆子,一头栽在水里。有些还挂着成熟的棒子。孙凤说,没有人敢掰这些棒子,一不小心,就会掉到水里。

  又过了约20分钟,小船靠岸了。一条从村里伸展出来的路,在小船靠岸处,一头扎进了水里。

  抹坡沟村原本有两条路。一条大路就在小船靠岸处,通往一个叫马家村的地方;另一条小道,顺着水库岸边蜿蜒,最终通往一个叫姜台村的地方,由此上滦赤公路,直抵县城。小道连接公路的路口,距姜叔家不足一公里。

  2006年,水库的溢洪道加高。2008年8月初,水库水位较前些年升高2米多。这样一来,这个坐落在半山腰的村子遭殃了。大路被淹没了将近1公里,小道则被淹没了10多米。自此,这个村子就无路可走了。8月11日,滦平县水务局给了这个村子一艘小船,两件救生衣。孙凤成了撑船人,一天给100块钱。

  按照约定,孙凤只能在库尾,也就是通往马家村的那一段接送人,且每次接送不能超过3人。这一段水相对浅一点,最深处不过3米。而要穿越库区,危险系数相当大,小船经受不住任何风浪,20米深的水,任谁都不敢小视。因此,如果没有特殊情况,孙凤是不愿穿越库区的。

  那一天太阳很好,天气比较暖和。我们进村后,立即有人跟着诉苦。有几个人,忍不住就骂起了粗话。不过,大部分人还是有说有笑的。愤懑不总是写在脸上,生活的秩序被打乱后,日子总还要过。几个孩子在开心地玩耍,他们大概还没有体会到因道路中断带来的种种艰辛。

  2 几天后,我再次来到姜叔家。他热情地把我让进屋,随即张罗着联系孙凤。几经转折终于联系上了,但孙凤却说今天风大浪大,不敢出船,要想进村只能等风平浪静,万一出事,他可担当不起。

  姜叔说,孙凤很少划船到他家这里,村里人要进县城,大多选择走小道。绕过一个大砬子(即绝壁),剩下的路就好走了。而如果走大路进县城,要多出近20公里的路程。我决定体验一番他们走的小道。

  路上风不小。我戴上帽子,把衣服裹得紧紧的,但还是能感觉到刺骨的冷。

  沿着滦赤公路走了约15分钟,到了一条土路上。很明显,这是刚刚垫出来的一条路。后来我得知,这条短短的路,花了20余万元。在这条路的一侧,有水库的一个水源,将来的改造是免不了的。

  不过眼下,这条路总算暂时解决了姜台村的出行难题。自从水库水位升高后,姜台村的路原本也断了。

  大概走了300米,新垫的土路就断了。旁边是玉米地,我爬上去,顺着田埂前行了几分钟,跨过一条满是荆棘的小溪,踏上了一条硬实的土路。这是抹坡沟村的老路。

  又走了10分钟,路延伸到了水库里。10多米外,它又从水库里钻了出来。紧贴着水库的,则是一个10多米高的绝壁。这就是这里人常说的大砬子。

  出门时,姜叔叮嘱我,千万不敢锳水过,那里至少也有2米多深。最保险的办法是爬山,绕过这个10多米高的大砬子。

  通往大砬子的山沟里,长满了荆棘。我拨拉开荆棘前行了约15米,即到了一个约75度的陡坡前。借助山坡上的荆棘和凸起的石块,我顺利地爬到了山顶,空手毕竟并不太费力。下坡的时候,费的时间长一点,因为我不会水,在水边总是有些胆怯。

  20分钟后,我翻过了这个大砬子,又踏在村里人常走的那条小道上。风依然呼呼的。爬山时出了满身的汗,现在风一吹,身上冷飕飕的。

  后来,村里人给我讲,我进村前不久,村里的一名妇女,因为要到县城里输液,也是从这里翻过去的。此外我还听说了很多关于大砬子的故事。一个60岁的老妇,翻这个大砬子的时候,不小心滚进了水库。还有一个男人,肩扛从县城买来的30多公斤生活用品,硬是花了40多分钟,才爬过这个大砬子。

  走着走着,这条路窄了。起先,还可供一辆农用三轮车行驶,现在只能容一辆摩托车走了。稍有不慎,就会滚到水库中。

  从姜叔家出来一个小时后,我终于进了抹坡沟村。村子里静悄悄的,看不到一个人影。

  3 孙利和弟弟孙东一家住在一起。他50岁出头,27年前在煤矿上摔断了脊柱,导致下半身瘫痪。2004年,弟弟孙东到民政部门给孙利申请了残疾证,核定为三级残疾。此后,他每个月能拿到10元左右的补贴。

  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坐在三轮铁板车上,在院子里晒太阳。这个铁板车,是5年前一个在此钓鱼的热心人送的。在此之前,他一直爬着出行。有了这个小车,他方便多了。虽然这个村子没有一条平坦的路,但在别人帮助下,他可摇着小车到外乞讨。毕竟,领到手的那些补贴,还不够他看一次病。

  不过,从2006年开始,他就中断了他的营生。那一年此地的雨水足,水库水位不时升高,村子里的两条路就隔三岔五被淹。有一次,他晚上回家被阻挡在那个大砬子前,等了好长时间,他弟弟才找过来,锳水背他过去。从此,他就不出门乞讨了,生活全指望着弟弟孙东。

  刚看到孙东时,他正往院子里的铁丝上挂一条死鱼。“我捞的死的,有点臭了。”他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

  他有两个女儿,一个上小学3年级,一个只有3岁。在道路畅通之前,他以做买卖为生。从密云买上鱼,再贩卖给固定的客户。或者贩点别的东西,走街串巷吆喝一番。

  但现在,他和村里六七个常做生意的人一样,只能在家待着。他本计划买一辆三轮摩托车,以便自己的生意做得更大一点。可是三轮车开不进村,放到谁家也不合适。即便是能找到合适的地方放车,每天翻那个大砬子进村,并不容易。他哥哥生活不能自理,离不开他,所以在外租房也不现实。

  另一条路,从马家村到滦平县城,那可就费老劲儿了。多出来的近20公里路,对做买卖的人来说,不是可以忽略的。更何况,要想孙凤起早摸黑接送他们,任谁也开不了这个口。他们只好在家歇着。

  “过一天算一天吧。”孙东苦笑着说。

  村子里共有近20个壮劳力,除孙东几人是以经商为生外,其余的主要靠在县城打工赚钱。通常是早晨出发,晚上回家。

  天气暖和的时候,打工的人一般是从大砬子那里游过去。可是天气一天比一天凉,下水根本不现实。即使能翻大砬子过去,自行车、摩托车等交通工具的存放照样是个问题。大早晨6点多,叫开谁家的大门,也不是一件令人舒服的举动。一次两次可以,时间长了,再好的关系也要破裂。

  渐渐地,村里人就不出门打工了。

  4 因为无路可走,这里的生活立马出现了危机。

  每一家的院子里,都堆满了玉米棒子。这是当地主要的粮食作物。大路没断的时候,经常有做买卖的车进出。村里人就靠着棒子,换来各种生活原料。一斤半棒子换一斤白面,二斤半棒子换一斤大米。总之,小贩们有的,他们就能用棒子来换。现金,他们则攒着。万一家里有点要紧的事情,总能救点急。

  现在有麻烦了。小贩进不了村,棒子卖不出去,所有的东西,只能靠现金买。马家村外10公里处的长山峪镇每周有集市,但价格相对高一些。在县城,土豆每斤只要4毛钱,可是在长山峪镇,就要6毛钱。

  好在进入冬天了,村里人大部分一天只吃两顿饭,能节省不少食物。

  “有一次,我没米没面了,只好炒棒子粒吃。”村里一名妇女抱怨道。

  2008年村里山楂的收成不错,可大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东西一再落价。等到孙凤一船一船运出去的时候,价格已经由每斤6毛跌到4毛。村里共收了6000多斤山楂,损失不是个小数目。

  生病的人,只能挺着了。一名70岁的老太太,患有严重的气管炎、肺气肿等。她的儿女都不在身边,和老伴相依为命。本来,她每过几天都要到县里医院检查。但现在,她只能靠药维持着。

  “说不定哪天我喘不上气来,救护车都进不来。”说这话时,她的半边脸已经明显肿了。

  卖豆腐的孙福,现在不仅不能出门做生意,还得为家里的两头猪发愁。一头还小,可另一头已经400斤重了。这头猪,每天大概要吃七八斤棒子,每斤棒子市价要6毛左右。

  本来,这头猪应该在8月出圈。那时,它长到了300斤,生猪肉的价格每斤7.5元。孙福已经联系好了买家,但路一断,买家进不来,他只好继续喂。棒子浪费了不少,生猪肉价格却降到每斤5元了。

  “这头猪已经像小牛了,要喂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呀?”孙福哭笑不得。

  在我离开几天后,孙福家又出事了。孙凤在电话中告诉我,那几天水库库尾上冻了,勉强能走人。孙福做了一些豆腐,推着独轮车从冰面朝马家村方向走。他的老婆跟着他,一不小心摔倒了,摔断了胳膊。

  村民孙学家也有一头300斤重的猪,同样到了该出圈的时候。不过,他更关心他的外孙何时能回到家里。

  他膝下无儿,招了一个上门女婿。女儿怀孕,临产前离开村子,住进了县里医院,10月初生的。出院后,一家人坐车到姜叔家附近准备回家。孙凤早已在那里等着了。但那天风不小,孙学的女儿不敢坐船了。姑爷一气之下,带着老婆孩子,打车回了自己在马家村的家。

  孙学希望能尽快把女儿接回来,这样女儿的儿子就能跟着他姓孙了。他已经为孙子准备好了名字,叫孙来财。他自己也已改名为孙发财,姑爷改名为孙进财。但他的姑爷没接受他改的名字。

  “谁叫我们村没有路呢?”孙学忿忿地说道。他数落着姑爷的不是,说他如何如何不顾家,数落着政府根本不把他们放到心上,连根草都不如。

  5 2008年11月18日晚上,气温骤降,库尾结冰了,但冰面不足以支撑行人。这意味着,通往马家村的水路也被阻断了。

  村里有6个孩子在马家村方向读书。有三四个孩子每天都要往返于家与学校之间。水路一阻断,上学就成了大问题。滦平县水务局已经给了孩子们一个月的补助,每人每天50元,要他们自己找地方住下。但这些10岁左右的孩子们还是想家。

  次日早晨,孙凤、孙东和另一个村民孙勇很早就起床了。他们张罗着3个孩子坐在船中间,孙凤划船,孙东和孙勇站在船头左右,各执一把锄头敲击冰面。薄薄的冰层在锄头的重击下破碎一大片,小船则前行几步。他们谁都不说话,各自忙着手头的活。如此一击一行,半小时后,小船终于划到了库尾。要在平时,这段水路只需要10多分钟。

  “找个亲戚家住下,晚上不要回来了,船过不来。”孙凤叮嘱这些孩子。

  下午2点多,孙勇要到马家村方向。我又跟着他上路了。

  太阳很不错,但暖意不足。通往马家村的水面,已经完全结冰了。

  “这时候最难走。冰面上不能走人,船也过不去。”孙勇使力划着船。

  因没有人破冰,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先沿着未结冰的水面,划到对岸去。然后再在对面的山上找路。

  船到对面后,找不到一个像样的地方靠岸。孙勇戴着手套,拨拉开荆棘,我们才勉强钻过去。然后沿着水库岸行走。

  没走几步,就被一个大砬子挡住了。孙勇拿石头砸了一下冰面,很快否定了从冰面走过去的想法。

  这个大砬子,和我翻过的那个几乎相当,自然要费不少功夫。与我翻过的那个砬子不同的是,即使翻过去,对面也找不到路。所以,我们几乎沿着半山腰走到了马家村。1公里左右的路,我们走了40多分钟。

  马家村马斌家放了5辆摩托车、3辆自行车,这些都是抹坡沟村人的。孙勇的摩托车就放在此处。马斌的爱人,原先是抹坡沟村的,因此,他家就和抹坡沟村有了亲戚关系。

  他家的院墙很矮,院门由几块1米长的木条捆绑而成。每天晚上睡觉,他都很小心,侧耳听着窗外,惟恐小偷光临,将那些值钱的家伙偷走。而他爱人,要在早晨6点多起床,等着抹坡沟的孩子们来骑自行车。晚上,他们家的院门要用绳子缠上好几圈,孩子们很难打开。

  抹坡沟村人上学本就不容易。他们村里没有小学,起先上学要翻山到华子炉村。往返5公里的山路,无论对谁都是一个挑战。村里不少人表示,这5公里的山路,浇灭了孩子们的上学热情,能坚持下来的几乎没有。因此,他们村里,30多岁的男人中,最高学历只有初中。现在虽然可以到别的村上学,但路又断了。

  下午5点多的时候,村里人孙旺11岁的儿子打电话说要回家。孙旺不让他回来,但孩子不听,挂了电话。无奈之下,孙旺只好到对岸去找孩子。

  这时,抹坡沟村已经朦朦胧胧了。在离开村子时,我隐约看到,对岸有人正在爬我下午爬过的山。我知道,那条路很危险,一不小心就会滚到水库里。

  后来孙凤告诉我,孙旺找了3个小时,才在一个亲戚家找到孩子。他沿着山,把孩子带回了家。

  “要是路再不通的话,孩子们恐怕也坚持不了多长时间。”村里有孩子的成年人都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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