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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窘的护鸟者

http://www.sina.com.cn  2009年02月09日15:11  新华社-瞭望东方周刊

  如果在我们乡发现“天网”,我这个书记可以不当

  《瞭望东方周刊》记者王开、李蔚 江西报道

  1月17日,面对缠裹着鹬鸟尸体和留下捕猎者脚印的“天网”,新建县野保站工作人员熊墨伟看了下随身携带的GPS,对《瞭望东方周刊》记者说:“这个地方我们前年来过。”

  确实,GPS上清晰地记录着这里曾经出现过“天网”。“每年都会有。”黄先银说。

  但是,熊墨伟无法判断这个区域是否属于新建县地界,不知道这个地方叫什么名字。对鄱阳湖水域了如指掌的黄先银也不置可否。而自2006年在这里发现“天网”之后,新建县野保站也没有再来过。

  “我们去了别的地方。”熊墨伟说。面对广袤的湖滩草洲,仅有三名成员的新建县野保站力不从心。

  “黄先银能找到,你们就不能?”

  每年10月份开始,枯水期的鄱阳湖就会变成一片草滩沼泽。

  “如果不带GPS,不做记号,你能回到出发的位置吗?”黄先银挑战似的对熊墨伟说。确实,如果一个不熟悉这片草滩沼泽的人走了进来,就会像走进茫茫草原一样不辨方向。

  黄先银四肢修长,脚大,在沼泽地上行走,如履平地。更重要的是,离婚之后把孩子交给父母养育的黄先银,有大把的时间在这片草滩沼泽上游走。“给我制服,给我枪,我就能扫平鄱阳湖。”黄先银曾经这么说。

  黄先银在江西候鸟保护工作者中名气很大,几乎无人不知。“他对当地捕杀天鹅的内情确实非常熟悉。”鄱阳湖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管理局副局长罗盛金说,他们从事候鸟保护工作近十年,始终未能打进偷猎者的核心,但黄先银对捕杀天鹅的整个链条却是一清二楚。

  “他自己原本就是个打鸟的。”罗盛金说,2005年的时候,黄先银因为受当地家族势力排挤,失去了打鸟的地盘,在鄱阳湖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管理局的争取下,成为了他们的线人。

  但是,作为线人的黄先银“管辖”的范围超出了鄱阳湖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并且发现情况后,他不再像以前那样采用举报的方式报告给相关部门,而是选择直接面对媒体。这在罗盛金看来是出轨。

  “黄先银这个英雄很容易倒。”对《江南都市报》引述黄先银报道的“每天至少有两三百只天鹅被猎杀”,罗盛金颇有微词,“鄱阳湖每年的天鹅总数只有六万到八万,经得起这么猎杀吗?”

  但是,相比职业的野保站人员,黄先银确有过人之处。除了本文开头提到的1月17日之外,1月15日,黄先银已经带着新建县野保站找到过“天网”,那是在位于新建县与恒湖综合垦殖场之间的北江湖上。同去的有南昌市林业局相关领导,新建县县长周亮也赶到了现场。

  据知情人员介绍,在一张张“天网”明目张胆立于湖滩草洲之上的事实面前,县长周亮对野保人员发了脾气,“黄先银能找到,你们就不能?”自1月12日媒体就捕杀天鹅事件广为报道之后,居然还能够发现“天网”,“连表面文章都做不好吗?”

  随后,新建县林业局正式聘请黄先银为护鸟员,每个月有150元的补贴。1月17日,新建县林业局野保站请来黄先银做向导,准备逐步清除“天网”。

  但是,黄先银对每个月150元的补贴并不满足,“就这点钱够干吗的?”黄先银说。而新建县林业局野保站的工作人员对他的做法也并不理解。“你好好给我们提供线索,如果是真实的,我们未尝不可以给你多一些补贴。”熊墨伟说。

  “黄先银的动机早在2006年就告诉过我们,要我们林业局给他编制,佩枪着装。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新建县林业局局长周应洪这样说,“实际上,媒体对新建县候鸟保护报道得这么多,很大程度上是黄先银在炒作,他每年都会这么搞。”

  “你不知道哪里是你的地盘吗”

  1月15日发现“天网”的现场,新建县副县长聂玉华询问新建县野保站站长陈小斌北江湖属于哪个区域,陈小斌未能作答。“你一个野保站站长,不知道哪里是你的地盘吗?”聂玉华发火责问。

  实际上,北江湖在新建县联乡与恒湖综合垦殖场之间,而恒湖综合垦殖场直属于南昌市林业局。匆忙之间,即便是当地村民,也无法判定“天网”所在区域的隶属。

  “我不是对工作本身发火。”聂玉华解释说,她也知道新建县地处沿湖三市(南昌、九江、上饶)的交接地带,而且离南昌较近,又在鄱阳湖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和南矶山自然保护区两大国家级自然保护区之间,“插花地带,管理特别困难。”

  “鄱阳湖上没有明显的分界线,特别是与邻县的划界,只有当地渔民才可能搞得清楚。甚至有时候渔民也认定不了,他们以前也经常为争地盘而打架。”昌邑乡党委书记杨开文说。

  媒体报道中捕杀候鸟的重灾区昌邑乡30多万平方公里的沼泽地就更为复杂,不仅跟永修县、都昌县交界,而且与直属于南昌市林业局的恒湖综合垦殖场交界。

  但杨开文表示,在昌邑乡的管辖范围内,绝对不会存在“天网”。“如果在我们乡发现‘天网’,我这个党委书记可以不当。”杨开文说,这是他给主管县长说的原话。

  更为复杂的是,据新建县副县长聂玉华介绍说,鄱阳湖上很多都是外省渔民,他们依水为生,生活的区域在鄱阳湖的深处,流动性也很大。他们在鄱阳湖有水的季节,深夜作业布置“天网”,监管人员是看不到的。等到鄱阳湖无水的时候,到处都是湖滩草洲,监管人员也很难走进那么深的沼泽地。

  据知情人士说,2008年11月25日,南昌市森林公安缴获国家二级重点保护野生动物小天鹅21只(活体),其主谋即为江苏人。

  “我们只能进一步明确界线,做好候鸟保护工作。”聂玉华说,他们准备重新组建队伍,而将新建县鄱阳湖保护区规划申请为省级自然保护区,是他们眼下最大的目标。

  获得真实线索比登天还难

  鄱阳湖是中国最大的淡水湖,形似葫芦,南北长110公里,东西宽50~70公里。湖水面积为3050平方公里,高水位时为3583平方公里,但低水位时仅500平方公里,以致“夏秋一水连天,冬春荒滩无边”。在其周围,分布着青山湖、象湖、军山湖等数十个大小湖泊。

  “鄱阳湖现在有两个国家级自然保护区,两个省级自然保护区,十个县级自然保护区,但这些自然保护区全都加起来,也只管辖了鄱阳湖40%的面积。”鄱阳湖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管理局副局长罗盛金说。

  在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内,管理局拥有行政执法权。但是各保护区的情况并不一样,国家级保护区的经费与队伍相对完善,情况比其他层次的保护区要好很多。罗盛金告诉本刊记者,在此次天鹅事件出来之后,江西省林业厅厅长刘礼祖自信地对他说:“投了那么多钱进去,我心里有数。”

  但是,县级自然保护区的情况就不是那么乐观。“不少保护区都是有机构没人,或者是有人没经费。”罗盛金说。

  新建县野保站加上站长陈小斌一共只有三个人,没有专门的车辆,还要支持新建县林业局的其他工作。作为一个年财政收入不到8亿、仍属吃饭财政的弱县,新建县每年用于候鸟保护的专项资金是5万元,主要用于宣传与办案。

  更多的候鸟保护工作集中在乡镇。据昌邑乡党委书记杨开文介绍,昌邑乡每年都组织8个人的队伍,每天巡逻。当地派出所也会协助办案。而这临时组建的8人队伍,两个队长的工资是每月500元,队员工资是每月400元。

  “2008年我们乡用于候鸟保护工作的资金是6万元,2009年不会少于10万。”杨开文说,但昌邑乡每年的财政税收只有280万元。“我也跟主管县长说了,平时老是让我们配合工作,乡里吃不消。”

  据杨开文介绍,2007年,新建县补贴给昌邑乡候鸟保护的专项资金是8000元,2008年补贴了24000元。

  但是,无论是哪一个级别的护鸟员,大都是本乡本土人,同村人捕杀候鸟,他们不敢出来制止,怕遭到打击报复。同时,因为补贴少(一般每年千元左右),而巡湖工作量特别大,护鸟员巡湖积极性自然不会太高。

  罗盛金介绍,想获得一条真实的线索,比登天都难。“偷猎者内部跟铁桶一样,他们死死地守住自己那一亩三分地。”罗盛金说。而护鸟员的作用十分有限,即便真有了线索,等到办案人员赶到,偷猎者也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没有熟人无法入局

  在南昌市以及新建县县城的集贸市场,野鸡等各种野味如白菜萝卜一样摆摊出售。

  “这些人捕杀候鸟,就像贩毒一样。”新建县副县长聂玉华说。偷猎者大多是一个村庄或者一个家族的人员。这种非法暴利行当外人很难打进去,他们交接货时都使用“白货”(指天鹅)、“黑货”(指大雁)等暗号,没有熟人关系无法入局。

  暴利是导致众多不法分子铤而走险偷猎珍稀候鸟的主要原因。鄱阳湖区一些村民介绍,在湖区黑市上,国家二级保护动物天鹅,活的一只可卖1000元左右,死的也可卖500元,白鹳、白鹤的售价更高。

  近来,天鹅事件已经成为媒体关注的焦点,南昌市各酒楼受到相关部门联合检查,天鹅的售价也因此更加“物以稀为贵”起来。“最近是很难找到了,不过在南昌的一些酒楼,一盘天鹅肉现在大概三四百元。”黄先银说。

  鄱阳湖区没有工业,都是农渔业地区。湖区百姓将鄱阳湖的鱼、鸟当成谋生的资源,由来已久。“不就是捕杀几只鸟吗?关你什么事。”有村民这样指责黄先银。

  “鄱阳湖区的百姓生活水平很低。”罗盛金说,这在相当程度上使得保护候鸟成为难以企及的目标。被媒体称为捕杀候鸟重灾区的新建县昌邑乡,其财政税收都极为贫困,即便在新建县内比较,也只能排在倒数两位内。

  “如果除去外出打工收入,昌邑乡人均年收入只有2000元左右。”杨开文说。据记者了解,像昌北村、曹门村,都有大量的闲散劳动力,祖祖辈辈以来,候鸟等生态资源是他们的重要生活来源。

  “有时候,群众对候鸟保护的抵触情绪很大。在曹门村,就曾经发生过村民把警车掀翻的事件。”罗盛金告诉本刊记者。

  现实远不止于此,很多地方吃鸟都不违法,难免殃及保护鸟类。“都是鸟,普通人很难分辨。”罗盛金说。

  虽然如此,他仍然认为,鄱阳湖的候鸟保护工作正在越做越好。曾经有相关领导看到昌邑乡昌北村稻田里有大量天鹅出现,这似乎是候鸟保护工作进展不错的一个明证。

  “如果真像黄先银所说的,每天都会有两三百只天鹅被捕杀,这个国际影响就大了去了。说不定普京都会发来照会,说我们西伯利亚的鸟到了你们这里怎么都给吃掉了?”罗盛金半开玩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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