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核心人物 ■

　　王耀武

　　王耀武（1904年～1968年），汉族，字佐民，山东省泰安市上王庄人，国民党军队著名的高级将领之一。

　　王昭建

　　王昭建，现年99岁，1948年济南解放战役亲历者，曾任国民党军将领王耀武秘书。

　　济南

　　又称“泉城”，是中国东部沿海经济大省——山东省省会，国务院公布的国家历史文化名城之一，是全省政治、经济、文化、科技、教育和金融中心，也是国家批准的沿海开放城市和十五个副省级城市之一。

　　济南位于山东省中西部，具有2000多年的历史，是中华文明的重要发祥地之一，是闻名世界的史前文化——龙山文化的发祥地。

　　这是61年前的一幕。

　　1948年9月24日，大明湖北岸成仁祠东，一片寂静。

　　约11时，一位国民党将领率百十名兵士，匆匆来到铁公祠附近的地堡前。就在弯腰钻入地堡洞口逃走时，他忽然回头，对送别的人说：“昭建兄，你还记得两年前，刘先生摔茶杯时说的那句话吗？今日竟被他言中！”然后他惨然一笑，掉头而去。

　　这位略显狼狈的国民党将领便是王耀武，时任济南战役中镇守济南的第二绥靖区司令，山东省政府主席。送别的就是王昭建。

　　“从济南战役打响，到王耀武逃走，这8天我一直跟随在他左右。”居所内的王昭建老先生回忆起那血与火的8天8夜，恍若昨日。

　　交情·老师“预言”，日后成真

　　王昭建与王耀武之间的这份缘，起于王耀武口中那位“刘先生”。“刘先生”即刘子衡(1905年～1981年)，著名爱国民主人士，人称“布衣大师”。

　　“刘子衡是我的朋友，又是王耀武的经史老师，王耀武十分尊重他。后来，经过刘子衡介绍，我们就认识了。1946年，王耀武就任山东省政府主席，就调我去做了秘书。”谈起刘子衡，王老念念不忘的是他对王耀武“当俘虏”的预言，日后成真。

　　1946年初冬，王耀武上任不足一年。他携全副美式装备，打通了胶济、津浦两线。国民党在山东省的军事力量一时大增。蒋介石连发贺电嘉奖，王耀武摆宴庆功，邀请刘子衡参加，遭刘拒绝。

　　事后，王耀武再约刘子衡喝茶，他有些得意地说：“老师，您看我打仗本事还可以吧？”刘子衡把茶杯重重掷在桌上，厉声道：“佐民（王耀武字），你别高兴得太早！我看不出两年，你就要当俘虏！”

　　执意·自食其言，来到济南

　　其实，这“一言”背后隐藏着深沉的历史寓意。据王老回忆，当初蒋介石发动内战，派王耀武镇守山东。彼时王耀武戎马经年，已心生厌战，颇有些迟疑。

　　他去请教刘子衡，刘直截了当地说：不去，“八年抗战，是民族之战，仰仗的是国共合作以及全民支持。这场战争中，你屡立战功，将来会青史留名。如果涉入内战，必然殃及万民。何况，今日国共双方实力对比，以及人心相背，也不是昔日可比了。不如急流勇退，免得留下骂名啊。”

　　王耀武遵从老师之计，称病请假，住进医院。但后来自食其言，到了济南。

　　名将·抗日立功，统率铁军

　　王耀武出身农家，做过店员，打过杂，能吃苦，韧劲足，有勇有谋，善于处世，在商场也长袖善舞。诸多因素相加，或许正是他扶摇直上的动力。1926年毕业时，王尚为少尉排长，10年后便坐上了少将师长宝座，备受蒋介石赏识。

　　1937年7月抗战开始后，王耀武的军事生涯迎来一个高峰。从“八一三”淞沪会战一直到1945年日本投降，王耀武从头打到尾，大小战役上百次，重创日军，屡立战功，他率领的七十四军被称为“抗日铁军”。

　　王老说，历史不会忘记王耀武在抗日战争中的功绩。然而，抗日名将在内战中却威风不再。济南战役中更一败涂地，本人也成为教科书中的跳梁小丑。

　　“想想刘子衡的那番劝导，如果王耀武听他劝，没有走上内战之路，或许就不会有‘打进济南府，活捉王耀武’的战争传奇了。”王昭建说完，又摇头。

　　摇摆·想要弃城，又怕追责

　　历史终于推演到济南战役那一幕。

　　1948年9月16日午夜12点，济南战役打响了。9月17日清晨，王昭建走出省政府，一路听到阵阵不息的枪炮声。司令部内的王耀武还气定神闲。然而第二天，由于飞机场受到炮击，王耀武依赖援军的心愿化成泡影，开始沮丧。

　　部下吴化文的起义让王耀武开始动摇。19日晚，得讯后的王耀武长叹一声，沉默无言。他甚至想弃城逃走，但解放军包围紧密，王也怕蒋介石降罪责罚，他下令缩短战线，退守内外城。

　　接下来，他不断问弹药粮秣的抢运情况，并一再交待：“好好对待搬运粮食的民夫，搬完之后，每人给一袋面粉。”忙碌之余，他还嘟囔着：“吴化文太不够朋友了。”

　　孝道·安排家母，劝人回家

　　济南战役的最后两天。1948年9月22日上午，王耀武对一直陪在身边的王昭建说，你是山东省政府秘书，不兼军职，没有军事责任，现在战况到了如此地步，你回家照顾老母亲吧。王昭建摇头拒绝。王耀武思索片刻，说：“那么，我们一块到大明湖北极庙设‘司令官指挥部’去！”

　　守内城的战斗进行得十分惨烈。解放军原十三纵一○九团副参谋长梁风岗回忆：“仗打得太苦了，也太惨了。登城部队在突破口上拼搏了四个多小时。进攻时我们是2700多人，到天亮时只剩下1200人了。部队打了一夜，又饥又渴，也没了弹药。全团的炊事班都包了包子，几百人站在城外往城墙上扔包子，扔手榴弹。城上的同志一边打仗，一边吃。”

　　最让王昭建难忘的，是走到按察司街北口时，王突然命令停车，又对王昭建说：“你不是住在附近吗？下车回家吧，照顾好你的老母亲！”王昭建立即叫司机开车，表示危急时刻，绝不弃他而去。

　　“王耀武这人十分孝顺，早在战争发生前半年，就把他母亲送到南京去了，还一个劲儿叫我回家照顾老人！”王昭建感慨道。

　　心计·躲于民宅，化装被擒

　　王耀武在大明湖“司令官指挥部”呆了三天。刚到大明湖“指挥部”，一看到“成仁祠”三个字，他就直摇头，没说话。

　　9月24日清晨，他命令提前开饭，把指挥部的烟盒子、罐头瓶子打扫得一干二净。然后他把下属召集到大殿中，发表了最后一次讲话。

　　他说，事已至此，王耀武已经无“用武之地”。因此，我也奉劝大家，放下这已无用的武器，该投亲投亲，该投友投友，自求生路去吧。

　　此外，他托王昭建帮副参谋长干戟离开济南，因为干戟是湖北人，在济南举目无亲。谈话间，不少人痛哭失声，王耀武眼圈发红，大声说：“大家冷静，哭是没用的。”说完，他已眼含热泪，挥手而去。

　　时国共两军城北对峙，相距1.5公里之遥。其间全是稻田、池沼。

　　王耀武突然率兵北突，待解放军反击，他又让突围部队迅速退回，自己和几名卫士躲在一个小村庄的民宅中，扮作商人。遇解放军搜索，他们假称青岛来的商人，道路不熟，迷了路。解放军把他们送出村外。于是，王耀武安然脱逃，直到寿光境内，终因瞒不过民兵盘查而被俘。

　　至于坊间所传王是因一张“便纸”而露馅，已加入了演绎成分。

　　■记者手记

　　王耀武那惨然一笑

　　如果不是追溯王耀武的踪迹，像许多人一样，我还不知道大明湖内有个成仁祠，当然，现在它已经改名月下亭，就在北极庙的西侧。

　　顺着右侧楼梯向下，看到一个方正的铁门，旁边灰墙上写着：济南战役国民党守军临时指挥部旧址。

　　里面的墙面上，贴着王耀武的照片，有些憨厚。

　　我想，那最后的三天内，他平静的表情下面，心里该有多么汹涌的感慨？一个抗日名将，一个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在逆历史潮流与民心所向时，发现自己是如此无助与无力，他是在反思以往，还是悲愤自己的背道而驰？

　　走出临时指挥部时，夕阳已斜，染红院前翠竹，向北遥望，依稀看到王耀武钻入暗道前那惨然一笑。那笑，应该被我们无数的后人所记忆，所深省。

　　《齐鲁晚报》记者 郭静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