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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涛:普通民警震后回家寻女之路

http://www.sina.com.cn  2009年02月17日15:10   CCTV《新闻会客厅》

  CCTV《新闻会客厅》2月16日播出《回家》,以下为节目实录: 

  【我们的2008录制现场】

  字幕:2008年12月24日,北京,中央电视台年终特别节目《中国日记——我们的2008》录制现场。

  解说:2008年12月24日,在中央电视台年终特别节目《中国日记——我们的2008》录制现场,来自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公安局出入境管理处的民警都涛坐在了嘉宾席上。节目组之所以选择他来,是因为都涛的妻子和岳父、岳母在5.12汶川大地震中先后遇难,但是他们在灾难来临时舍己为人的精神,感动了很多中国人。都涛由于地震时没在震中映秀镇,逃过了一劫。

  都涛:地震发生的时候,我在川主寺的九黄机场那里,因为松潘在地震带上,这个阿坝州很多人都知道,我一看我们那里都摇那么凶,我以为是震中就在松潘那边。

  解说:这个两岁半的小女孩叫都文欣,是都涛的女儿,震后第二天被救了出来,现住在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的州府所在地马尔康; 5.12汶川大地震发生的时候,都涛当时在九寨沟黄龙机场公安分局交警大队工作,而都文欣和她的母亲以及外婆等一家人都住在汶川县的映秀镇。

  都涛:当时听说震中在汶川,我就知道已经糟糕了,因为我知道映秀那里也是在地震带上,因为当时我们住的那个隔壁,准备修一个宾馆,就是因为在地震带上,所以没有修,所以我就清楚这个事情,然后他们一说震中在汶川,心里面一下子,不知道怎么说,当时下午的时候,就一直打电话联系,但是那几天一直没有信号。

  解说:都涛虽然心里记挂着家里,但是民警的职责所在,他当时的主要任务是疏散滞留在九寨沟的大量游客。

  都涛:当时因为地震过后,机场所有飞机暂时停飞了,所以机场滞留了很多游客在那里,所以必须事先把游客的安全考虑,然后有机会再把游客送出阿坝州,送到成都安全地方。当时所有民航飞机全部征调运救灾物资去了,所以没有办法运送游客,全部运送救灾物资。大概是13号、14号才开始逐渐地运送游客离开那里。

  解说:2008年5月14日中午,地震后的第三天,把游客安全地送走之后,都涛一直联系不上家里,心里面始终惦记着,就向单位请了假,开始往映秀镇赶。

  都涛:当时我和我的朋友两个人,然后跟松潘卫生系统的,他们也是赶往茂县去救灾,我们就一起上路了,路上就相互之间有个照应,然后一起十一二个人,当然路上还有很多当地的老百姓都是因为家里面各方面原因,都在往汶川方向赶,当时爬山涉水,可以这样说,因为没有路了,有些地方必须是顺着山体滑坡的地方爬过去,有些地方是顺着河流插过去。

  解说:由于走得匆忙,都涛和他的朋友当时没顾上带吃的东西,本以为可以在路上买,结果因为地震,所有商店都关了门,他们这一路上全靠当地的老百姓救助。

  都涛:这次地震给我的感觉就是阿坝州的百姓真的太善良了,所有沿途的这些老百姓将自己家里吃的、喝的全部拿出来,熬成稀饭之类的,给沿途的一些游客、赶路的提供食物,他们都是自发组织起来的,给我感觉印象很深这个事。当时没地方住,茂县的房屋很多都是危房,那几天又是余震不断,他们把自己的被盖之类的全部抱出来,全部在路边上打地铺,基本上很多都是老百姓自发组织起来的。

  解说:5月15日中午11点多,都涛快要走到茂县县城的时候,遇到了塌方。

  都涛:因为那里已经没有路了,我们看见这边根本没办法行走,然后我们就顺着河流,插过河对面,然后看见对面还有几个人在那里,顺着原来的老路在那里走,走着走着突然开始塌方了,当时他们也运气好,我们这边看见,我们就马上在大声叫他们,叫他们停住,赶快顺河插过来,他们也运气好,如果再走快十米或者慢十米,都很危险,看见那个地方根本没办法通过,一路上随时都在掉飞石,我们看了一下,然后我们就确定翻山过去,当时翻了山,因为很多人都在走那个地方,我们也询问了一下当地的情况,然后全部就翻山过去。那个山非常陡,有些地方根本是没有路的,都是顺着刚刚塌下来的那种泥土,踩上去,爬上去,然后走。跨到那些地方爬过去,那个地方真的当时很危险。还有在茂县下面的时候,就是第三天走的时候,我们看见路上很多被飞石砸死的,也是一个非常危险的地方,只要有一点余震,那根本没地方躲避的,因为我当时看见地上已经有几个人被砸死。

  解说:看到一路上被砸伤砸死的人,都涛心里着急,根本顾不上余震和塌方的危险,只是想着尽快赶到家,两天时间他们走了一百多公里的山路,5月16日,到达距汶川二十多公里的草坡电站

  都涛:到那里过后,那天下午突然发生了一次很强的余震,我看见下面的路,所有一片灰蒙蒙,根本所有的路上,一条路到处都在飞石,根本没有地方躲。然后我和我朋友,就赶路那个,又往回走了一部分,走到绵池镇那里休息,晚上了,就在那里休息。当时商量了一下,说两个人走得已经没有什么体力了,如果第二天走,必须要保持体力,才能连续走,因为当时看见那个飞石的情况,心里当时还是有一点怕。

  解说:5月17日,当都涛冒着余震的危险,翻山越岭徒步赶到映秀时,家已经是一堆瓦砾。亲人已经阴阳两隔。心爱的女儿也杳无音讯。

  都涛:当时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心里面很难受,当时因为他们有我女儿的消息的时候,当时成都电视台成都五台好像是播送有个寻人启示之类的,当时就把我女儿拍摄下来了,然后就问我女儿,你叫什么名字,你父亲叫什么名字,你母亲叫什么名字,她虽然当时还不到两岁,但是这些都会说,因为我们平常教过她,会说,然后有些朋友就看见这个新闻了,就一直在联系,相互寻找我。当时我到汶川给家里面打电话,我说有没有消息,想询问一下,他们就跟我说,当时的情况,我心里面非常担心女儿,非常想立即见到她,所以我就赶上个车,当时因为汶川到马尔康的路已经通了,我就走汶川赶了个车,到马尔康,然后走雅安那边,绕到成都去,想去把女儿接回家。

  解说:5月19日一大早,坐了一夜车的都涛赶到成都,见到了心爱的女儿。

  都涛:她当时看见我第一眼,第一眼反正还没有什么,眼神很茫然之类的,但是过一会儿她就只要我抱,任何人抱不走。然后我抱着她下楼吃饭,我刚刚把电梯打开,她就哭着闹着不进电梯,她说走楼梯,然后我就抱着她走楼梯下去。中午接她走的时候也是同样,车子门打开她就是不进去,哭着闹着就是不进去,后来我问了一下,地震过后房屋倒塌了,家里面房子倒了,她也是跟我岳母一起埋着,当时在睡午觉,就一起埋在里面了。第二天就在墙上敲了一个,听见声音,在墙上敲了个洞,把她递出来的,当天中午我就把女儿都文欣从酒店里面接回我父母的家,在郫县那里把她接回去了,然后陪了她一天,也就是第二天下午,我就找了个车就赶往映秀。第二天到映秀的时候,也是半夜十二点左右到了映秀。说实话,当时之所以步行出去,不管到底发生什么情况,总想见我爱人最后一面,都是抱着这个信念在走。当时那天晚上到映秀,第二天我就去,她们学校里问了一下,说是已经掩埋了,现在我都不知道她具体是埋在哪个位置。

  解说:都涛的妻子连蓉,是映秀小学的美术教师,地震发生的时候,她救出了13个学生,自己却被埋在了废墟下,当连蓉的遗体被发现时,都涛的朋友当时用手机拍了一张连蓉的遗像,发在了他的手机里。这是妻子留给他的最后记忆。

  都涛:当时是她的左面头这里,摸着有点软,其它地方没有什么伤,看了一下,挖出来,当时据说是在走廊那个位置,他们当时跟我说,14号中午挖出来的,两只手下面护着两个学生,他们说好像还有一个还活着,他们就把她身上的灰尘掸开掉,然后擦干净,包裹了一下,当时都没有条件,没办法,只有等着政府统一处理。

  解说:5月21日,再次赶回映秀的都涛发现,岳母的遗体还在那里被压着。

  都涛:当时因为我家是住三楼的,楼房总共是五层,这上面可能压得太重了,当时那栋房子塌得也很奇怪,全部是往我们住的这边,公路边塌过来,重量肯定全部压在这边,当时就想了很多办法,他们亲戚朋友想了很多办法,但是就是取不出来。因为我在那里的时候也去他们小学去问了一下,然后去亲戚朋友那里咨询了一下情况。当时发生地震的时候根本没有救援的工具,因为所有道路全部封锁了,根本没办法,很多都是靠自己手刨,都只能是说压得不严重的刨出来,其他的根本没办法,大家都没办法,他们说她当时坚持了四天左右。

  解说:都涛的岳母叫杨云芳,地震时她的双腿被沉重的楼板压住,但是双手能动;那个时候,映秀镇的余震时有发生,废墟上未倒的建筑物也在遥遥欲坠,为了让救援人员不在自己身上耽误时间,去救更多的人,杨大妈不惜割腕自杀,被搜救队员发现后很快抢救了过来,并鼓励她、支持她活下去;就在杨大妈重新燃起生命的希望的时候,一次强烈的余震夺去了杨大妈的生命。

  都涛:我岳父、岳母的尸体都是我去帮忙收拾整理的,也是我带着一起去掩埋的,所以他们埋在什么地方我都知道,但是我爱人的就不清楚了。当时我把两个老人掩埋过后我就回去了,回家照顾女儿去了,因为我觉得再在那里呆下去,心里面也非常难受,看着那些,真是,看见那些废墟,心里面就是不好受,所以我把他们的事情处理好过后,我就回去照顾女儿。现在我觉得,我每天晚上都失眠,所以不到一两点钟根本睡不着,真的,影响太大了,恢复过来肯定不知道还要等多久,经常有时候自己在想,虽然说在女儿面前很坚强,但是自己知道自己还没缓过来。女儿当时小,很多记忆已经随着时间已经逐渐地忘记了,但她经常就问妈妈哪里去了,妈妈呢,她问一次,我可以跟她说,妈妈走到很远的地方上班去了,她连续问我两三次,我都不知道怎么说,现在就是让她把这些忘了是最好的,因为她还小,以后走的路还很长,所以说我经常跟自己在说,在她面前一定要坚强,不能让她受影响,但是自己根本做不到。地震过后从来没拍照片,不想去拍,也不敢拍。5.12过后,当时我去那里去了几次,从来不敢自己拍照片,因为我现在是想让女儿,让我自己把映秀慢慢忘记,忘记这种灾难,所以我从来不让自己拍照片。7月26号我正式调到马尔康,然后把女儿、父母一起接过来,因为我现在不愿意再让我女儿离开我身边,不愿意她离开我很远,现在我就感觉是更不能离开她了,反正她现在就是我生命里面最重要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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