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们的年关

　　往年见面拉家常，谈到生意也都很放松地互相开玩笑“去年赚了不少吧”；今年最热门的话题是讨论来年会怎样

　　《瞭望东方周刊》记者丁仕松 | 浙江温州、永康报道

　　“新春快乐！开工大吉！”

　　正月初十，立春。温州瑞安做汽车配件的林老板第一天开工，在QQ上给一个在线朋友发祝福信息。“开工大吉！”朋友会意地拣了后半句回过来。

　　“往年我身边朋友的工厂几乎都齐刷刷地初八开工，今年都有所推迟，一般初十，工人都过完年回厂了，后面陆陆续续地都要开工了。”林老板告诉《望东方周刊》，这两天的差别挺微妙的。

　　2008年的金融海啸后，全球经济仍在沉沉雾霭中前行，“考验在牛年的开局，大环境不会比去年好，牛头还是要勤勤勉勉，一步一个脚印。”林老板预测，“二三月份如果大面积企业熬不住，真正的民工返乡潮才会来临。” 

　　过年透气难安心

　　林老板的汽配厂在温州瑞安的塘下镇，那里是瑞安最红火的制造业集聚地。“年前收工时，朋友们在一起喝酒，都透口气---这一年终于过去了。”有人起哄，过年要给自己多放几天假。

　　温州的中小企业主，尤其是做皮鞋、服装出口的，2008年备感疲惫。“订单下滑得厉害，工人没活干，又不能太早关门，等着、熬着，过年边上可以喘口气。元旦左右就有企业放假了，稀稀拉拉的，到小年（1月18日）前，大部分都歇业了，老板处理些财务问题。”

　　大年二十九的清早，年前事情基本处理妥当，林老板习惯性地7点半起床，烧开水、给自己泡杯茶，看看电视。订单啊、打款啊，统统抛开，一念不起，生活算是惬意。

　　“好日子没过一周，到初五六，大家见面又开始打听初几开工了。”林老板说，“多放几天假”只是撒气的玩笑。往年初八都开工了，今年都往后捱，捱不到两天，周边厂开工了就坐不住了，“有人拿鞭子赶他一样。”

　　“再过几天不开工就是煎熬了。”林老板说，客户们会觉得你是不是有关门的危险？周边企业的开工情况，大部分在年前都有所安排，对年头的资金、订单有所预留，“要开好局”；也有些没有订单，“生产些普通货，做些库存”；最不好的，虽然开门了，但没有真正开始生产，“工人都回来了，先安顿下，检修下机器。”

　　“去年的生意不景气！”温州瑞安的八达机电有限公司董事长何国胜对《望东方周刊》坦言，95%出口的八达机电，去年订单下降15%，利润率也下降7%左右。八达机电是专业做电动葫芦、电动绞盘的企业，在国内和国际市场已经是翘楚，也严重受到金融危机的影响。

　　年假半个月走亲访友，八达机电董事长何国胜感觉整个企业主群体很关心来年的经济形势，“往年见面拉家常，谈到生意也都很放松地互相开玩笑‘去年赚了不少吧’；今年最热门的话题是讨论来年会怎样，虽然走势看不明朗，但大家普遍觉得2009年上半年是不好过了。”何国胜说，他每天晚上都会看央视2套和4套的节目，希望多了解些信息，小品晚会看得少。

　　八达机电定在正月十六开工，比往年推迟一周左右，年前腊月二十三就提前放假了。正月十三，本刊记者前往采访时，开发区的大多数企业都还没有开工。八达机电对开工后的走势也持谨慎态度，何国胜告诉本刊记者：“保证白班的生产，少加夜班。量力而行，一步一个脚印往前走。保证工人团队的稳定，等待经济形势的好转。”

　　瑞安华尔达集团也准备拿出2000万保住员工队伍的稳定。总经理张贤延在接受本刊记者采访时说：“人力资源的储存和稳定，劳动积极性和责任心稳定，产品质量才能保证。”华尔达的做法是轮岗，“一碗饭大家都吃一点，本来1个员工1个月上26天班，轮岗后上20天”，薪酬标准不变，实际月薪微降。

　　“春节前后，浙江省全省承诺不裁员不减薪的企业有3000多家，其中温州就有500多家。”浙江广播电视集团浙江之声频道在春节前发起“不裁员、不减薪”的倡议，得到企业界的广泛认可，浙江之声总监张勤在接受本刊采访时说：“有责任感的企业认识到员工不是企业的成本，而是企业的人力资源，员工也认识到要共渡难关，等待春暖花开。”

　　“对小企业、小作坊来说，抗寒能力弱，不裁员不减薪的动力不大，尤其是做服装的，形势好了，临时可以招聘。这些小企业吸收了很多的农民工。”自己企业不大的林老板更能摸准小企业的脉。

　　寒流未退等生意

　　林老板的汽配厂和八达机电都是生存比较好的企业，“在温州，撑不下去的也不会接受你采访，比如鞋帽服装等行业，全行业受影响。”

　　批发布匹的轻纺城，2008年下半年生意惨淡。这个市场历史少有地下发通知，农历腊月二十八所有的经营户都要关门歇业，清场时间比往年提前了2天。

　　在温州商贸城开三轮车拉货的张金付，在温州谋生已是第九个年头，2008年年底之前，温州没有让他失望过。2009年1月16日，本刊记者第一次见到张金付时，他刚刚花30元买了条新裤子回来，“本打算过年要买一套新衣服的，”张金付有些沮丧，“从元旦到现在，才挣了300块钱。”

　　张金付和他的几个同样开三轮车的老乡，围在轻纺街中心的大树下玩牌。“你看，现在轻纺街的店都关得差不多了。”张金付说，“175号是个广东老板开的，已经回家了，样品都不要了，不来了。”

　　“今年歇业特别早，元旦就开始了。现在差不多三分之二的店都关门了，剩下的有些在装修，有些在整理存货，没什么生意。”二街的一名老板捧着一碗面条边吃边说，他这一排挂了五家“店面出租”，租金削了一半。

　　“我这几天都在下面收账，不然也回家过年了，钱难收，我们的布匹都批发给小服装厂，做外贸生意明显差了。”这名老板说。

　　开三轮车的张金付也能感觉到金融海啸的浪花。往年年关，店老板歇业前最后一趟货会多给三轮车夫一点费用，“今年我一次都没收到，老板生意不好，也不高兴给了。”

　　温州市工商局的一份报告显示，2008年温州注（吊）销企业9209户，与上年同期相比增长了157.3 %（上年同期为3579户），其中私营企业6727户，同比增长了184.1 %（上年同期为2368户）。制造业企业注销1245户，位列第一。

　　温州纺织、皮革、服装等行业生产经营困难，亏损面扩大。而这些企业都具有传统型、低技术、高耗能等特征，长期依靠低成本竞争的温州制造业面临着巨大的挑战。报告分析，2009年，形势将更加紧张。

　　新年伊始，温州市已经开始加大了对开放型企业“扶一把”的力度，安排1.5亿元财政资金，市级及鹿城区、龙湾区、瓯海区、温州经济技术开发区企业，一般贸易出口每美元奖励0.7分人民币，对高新技术产品出口额列全市前十位的出口企业，每家奖励10万元。

　　紧日子怎么过

　　春寒料峭，“过紧日子”在后金融风暴时期成为企业主的共识。“鞭炮的销量都差些，往年过年，他们（老板）用小货车整车整车拖，今年少多了，其实他们也不缺这点钱。”温州郊区的一家鞭炮销售点老板有些抱怨。

　　温州往年年末都有办“分岁酒”的传统，犒劳员工和客户。“形势差了，尽量收敛一点。我们也跟大家一样，今年就免了，大规模的不好搞，给员工发了点现钱。”张贤延说，“分岁酒也没办，把资金花在刀刃上，福利待遇保持，年终奖、纪念品都发了。”

　　“今年日子怎么过，老板们要重新规划了。”初十刚刚从广州东莞回浙江永康的哈尔斯电器副总经理丁长来说，东莞很多工厂开始考虑搬家。一个朋友在中山开厂，想移到高尧，每个月租金从7000元降到4000元，省下来的都是利润。

　　公司效益冷暖两重天。丁长来在东莞的几个朋友中，做电热管、五金冲压行业的，效益还不错；电子行业下滑比较大，尤其是低端贴牌的线路板企业。

　　丁长来是哈尔斯电器的小股东，虽然2009年的订单比2008年有大幅增长，但哈尔斯电器不准备扩大产能，以保持现金流的充裕。他的策略是“把以往浪费的钱省下来，多找些赚钱的路。美国的订单还是比较慎重，日本和欧洲的收款好一些，继续开发。参加一些展会，拓展国内市场和其他小市场”。

　　浙江省工商局、私营（民营）企业协会于2月4日启动“万名干部联万家民企‘学送帮促’活动”，全省工商系统的每名干部联系一两家企业，实地走访，切实帮助解决发展难题。

　　何国胜对此事的想法是，政府扶持最切实的手段是减轻税赋，在企业效益没有增幅甚至下降的情况下，应当适当地减免税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