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历与实录 ／ 朱维中

　　淮海战役结束后，我军奉命南下。当时我任29军86师256团特务连指导员兼连长。1949年初，我们连随团部到淮阴县码头镇休整过春节。在这期间，我们根据上级的统一布置，积极开展思想政治工作，为渡江战役作准备。首先我们对淮海战役进行总结，评选功臣，开庆功会，同时通过春节搞文娱活动，用编歌编戏的形式表扬有功人员。

　　我们新补充了不少新战士，这些战士大都是被国民党抓壮丁抓来的。通过个别谈心，我们知道这些战士出身贫苦，对国民党也有着仇恨。我们就召开诉苦会，通过诉苦启发他们的阶级觉悟，使他们知道我军是人民的军队，是解救受苦群众的，我军是官兵平等的，为人民服务是我军的根本宗旨，我军与国民党军队有着本质的区别。通过诉苦教育，我们全连官兵情绪高涨，人人打报告写血书，纷纷请战，坚决要求打过长江去，解放全中国。

　　1949年2月底，我们连随团部南移到靖江县磨头镇，在这里我们进行了紧张的渡江战备训练。为了进一步提高部队的战斗力，我们组织干部战士到群众中去访贫问苦。通过调查，我们知道了磨头镇东边的大白果树下就是国民党的杀人刑场，在这棵树下，被国民党杀害的我军战士和受苦群众就有40余人。我们请当地的干部和被害人家属来部队作报告，通过活生生的事例激发战士们的阶级仇恨，增强部队的斗志。

　　这次渡江战役，十兵团司令部决定我团为东线渡江突击团。战斗动员时，师首长要求我们背水作战，勇往直前，只有前进没有后退，船船要作突击船，人人要作突击手！根据首长要求，我们连充分发扬了军事民主。首先认真讨论渡江作战的伟大意义和渡江有利条件，以此来鼓舞和树立必胜的信心；其次，针对长江天堑的实际情况，我们具体分析了战斗时可能遇到的困难，发动大家献计献策，以确保战斗胜利。通过军事民主分析，大家下定决心，要下苦功进行训练。我们全连的干部战士白天练习船上作战、水上泅渡以及如何抢占滩头阵地等动作；晚上召开“诸葛亮会议”，认真细致地进行讨论，如有人提出水上联络，用竹哨子进行，每人一根竹哨子，听到竹哨声就知道是自己人；还有人提出，事先用芦柴做好救生圈，如果船被打翻就利用好它，并想出了船上救护伤员的办法；还有人提出当船老大负伤或牺牲后怎样当船老大；针对落水牺牲人员的识别问题，有人提出用油漆在每人军衣里面写上姓名和家乡地址，部队番号；对给养方面，有人提出，将馒头切成小块晒干，每人准备5天的干粮，等等。根据大家所献的计策，我们做好了渡江作战的充分准备，只等首长命令。

　　1949年4月17日晚上，孔团长命令我们转移到靠江边的村子，隐蔽待命，为防敌机，白天不许出来。孔团长命令我带几名侦察员化妆到江边侦察对岸敌人的动态及对岸地形变化，再找几个熟悉对岸情况的当地干部和群众进行了解情况。通过侦察和了解，我们得知江南对岸长山山脚下有一条小道，我地下党往来都从这里经过。因此我们随即向团首长进行了汇报。为了弄清江南这条小道的具体情况，团首长请示师首长要求派人去江南实地侦察。得到师部批准后，请靖江县委派了一个可靠的向导带路，我团派出了突击营营长尹加丰、突击连连长陈宽衔（原我连有名的侦察排长）以及英雄排长张朝贵和一名侦察员，他们化妆成便衣，用一条小快船偷渡到南岸。他们在长山之东石牌港登陆并爬上了长山，弄清了地形，约15分钟时间都未被敌人发现，说明这里是敌人的空隙。随即，他们返航向团部作了汇报。孔团长接到报告后作出布置：兵分两路进行渡江作战，一路由一营偷渡石牌港；另一路由三营在长山渡江口作正面强攻，拿下长山。

　　4月21日晚，孔团长命令各部队8时上船，10时开船。我随孔团长与一营8时起向石牌港方向进行偷渡。当我们的船接近石牌港时，江水正在退潮，船靠不了岸。为了抢时间，一营的张朝贵排长第一个纵身跳下水，紧接着全排战士都跟着下了水。大家很快登陆并爬上了长山山顶。当敌人发觉了还未来得及反应时，张朝贵率领的一排人就猛扑上去，展开了火力攻击，只用了10分钟，他们就解决了长山山顶上5个碉堡，生俘了敌人包括副连长在内的国民党士兵16人，而我军无一人伤亡。这时正是晚上9时50分，孔团长见偷渡得手，随即命令我向空中发出三颗红色信号弹。我团战士源源不断地从这里登陆，敌人开始溃逃。孔团长一面指挥部队向南追击溃逃的敌人，一面又派人到长山渡口支援强攻的三营登陆，并命令我返回江北向后勤处主任传达命令，要求他们在天亮前渡江跟上部队。我立即随船回到江北，传达了孔团长的的命令后，我又随船第二次渡江南下。这时天已渐渐地亮了，当我们的船就要靠岸时，突然天上飞来了5架敌机，不断对我们进行俯冲扫射。我们的船被敌机打断了桅杆，为了不造成伤亡，我们决定全船战士弃船武装泅渡，在黑鱼沙抢滩登陆。敌人一见我们登陆成功，也无心恋战，纷纷逃命，我们在麦田抓获了100多个俘虏。

　　在这次渡江战役中，我们256团共缴获了榴弹炮8门，俘虏敌人800多人；我团也牺牲了3个连长和17名战士。

　　60年过去了，每当想起这些为人民解放而牺牲的战友，我心中就感到十分沉重，我曾填写了《望江南》词一首，来纪念难忘的渡江战役：

　　渡江战，万船争前锋。满江炮火满天赤，长山挥刀斩顽凶，军民立奇功。

　　奔腾急，逃敌乱如蜂，堪笑敌机空扫射，无锡城头战旗红，虎胆属英雄。

　　（本文作者现年83岁，参加过70多次战斗，荣立过4次战功。本文是他在病榻上撰写的渡江战役亲历记） 作者供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