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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毒打,被冤枉?
曹会玲忽然蹦出一个可怕的念头:“儿子不会是为谁顶了黑锅,做了别人牺牲品吧?”
按照官方的说法,徐梗荣于2月28日晚11时被警方传唤审查,3月1日早7时许供述了作案经过,当天被刑事拘留。3月8日上午10时30分,在审讯过程中突然出现脸色发黄、呼吸紧促、脉搏微弱和流口水等症状,遂将他送往丹凤县医院抢救,上午11时经抢救无效死亡。
9日中午1时40分,徐梗荣的尸检在太平间门外露天进行,由陕西省检察院和商州市检察院的2名法医共同主检。
曾在公安系统工作的徐梗荣的表哥刘某作为亲属也在现场,据刘描述,死者腰部有长长的勒痕;腰部、两大腿内侧和右小腿有大面积淤紫现象,法医说系外力所致伤痕。切开死者头皮,骨膜上分布着10处1.5厘米×1.5厘米的出血点。再打开头骨,有脑部水肿现象,刘遂向陕西省检察院白姓法医询问,白法医说是受外力所致。
据刘说,徐梗荣肠胃是干瘪的,仅从胃里提取出约10毫升稀糊状的胃液,一段约10厘米的肠子呈黑色,法医将其剪下,里面流出像胆汁状的液体。白法医说徐梗荣没有进食,到底多长时间没有进食,说不准,但肠胃里没东西是事实。
接受体育专业训练,像小牛犊一样健壮的毛头小伙,生命怎会如此脆弱?在公安局的那8天里究竟发生过什么?曹会玲说,按警方说的,既然儿子已经招供了,有了口供,办案警察怎么不保护好他,而是要他送命呢?
3月10日上午,徐韩英、王兴辉等4人来到县检察院,交涉徐梗荣尸体处理事宜。据徐韩英说,他们正谈话时,凑巧那位副院长的手机响了,他问对方“丹凤中学的4个学生拘留证补齐了没有,复印件拿到没有”,随后他马上意识到什么,挂断了电话。
警方办案程序不正义,且对徐梗荣进行了暴力折磨,徐家人开始全面质疑警方关于徐梗荣招认的结论。
11日,徐家从公安局领回了徐梗荣的物品。曹会玲看到,自己送到刑警队那个装有线衣、拖鞋、手纸和袜子的袋子被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是警察没交给,还是儿子其实早就不行了?”有人曾偷偷告诉徐母,徐梗荣被人送来医院就已经死了。
曹会玲忽然蹦出一个可怕的念头:“儿子不会是为谁顶了黑锅,做了别人牺牲品吧?”
丹凤中学一位对中学生心理颇有研究的老师说,公安局已经找徐梗荣询查了五六次,并最早一批对他采了血样,如果是他杀了人,应该早就跑了,除非他有非凡的心理素质来和公安应对,连成年人都没有,何况他只是一个在校孩子。“我相信我们的学生。”他说。
有同学私下透露,徐梗荣和彭莉娜初中谈过恋爱,虽然彭也去徐的住处和大伙打牌、喝酒,甚或玩到通宵,但徐梗荣不会对她上心。因为彭莉娜平时跟不同的男孩一起玩,而且打扮得不太像学生,谁说这一点,徐梗荣很了解。其实,徐梗荣喜欢在西安的一位女同学,元宵节时他曾买了一双手套专程到西安送给那位女孩,回来的当晚彭被害了。
退休老师杨云霞和徐梗荣楼上楼下相处了3年,她说警方估计冤枉了他。“他对人有礼貌。有一次,我的手表忘在水池边,是他捡到送还我的。他向周围人借点钱,但总会还上。他贪玩,但不是社会混混,没见过他干过出格的事。”杨老师说。
几天里,在政府部门工作的亲戚轮番来到徐家栖身的小旅馆。亲戚和一行人提着一袋钱来找徐和平,他们千方百计地劝说着,来意直截了当,要他们尊重死者,希望将徐梗荣的尸体尽早拉回安葬。
这像是一种力量悬殊的角力。12日晚,徐梗荣家属最后的意志被瓦解。
于是,丹凤县政府办公室与徐和平夫妇签订了一份《关于解决徐梗荣死亡事件的协议》,内容为:……继续侦破2月10日彭莉娜之死案件,对嫌疑人徐梗荣有一个明确交代;徐梗荣享受城镇居民待遇;徐梗荣丧葬抚恤等费用按国家标准于3月12日先支12万,其余待赔偿到位后一次性解决到位;徐梗荣之父徐和平、之母曹会玲、祖母杜金娥从2009年7月起终生享受当地最高标准低保。
3月13日一早,徐韩英为弟弟买了“安踏”运动服。在数百人的围观下,于是出现了本文开头时描述的坐地恸哭一幕。
被忽视的冤魂
徐梗荣真的那么冷血残暴?他为何要充好汉?现在,徐梗荣离奇死亡,彭莉娜亲属却担心“2.10”奸杀案会成为一个悬案、谜案。
女儿彭莉娜被害后,徐梦云变得喜怒无常,她在镇上经营的理发店关门歇业,丈夫彭军民整天卧床不起,哭死过几回。
腊月二十五,彭军民从煤矿回来,送给女儿一部白色手机,他自责,那手机是否无形间成了害死女儿的“帮凶”?
彭莉娜的姨父淡平喜先感觉其可能出事了。2月10日下午,听到丹江边发现女子被害的消息,淡平喜来到案发现场,感觉到受害者可能是彭莉娜。晚上10时,警方用从被害人身上提取的钥匙顺利打开彭莉娜的房门,一切不幸成为现实。
徐梦云一听说,“天啊”的一声一下瘫软不省人事。
“凶犯下手太残忍,太狠毒了,而她只是一个中学生。”淡平喜说,亲人们起先怀疑凶犯在彭莉娜的同学、朋友之间,可能系情变、谈恋爱吃醋而引发的,后来更相信,估计是三四个社会上的酒疯子或者混混干的。
徐梦云说,女儿长得漂亮,经常参加学校的文艺表演,但学习成绩不好,在初二、初三留过级。上高一开始,几个男孩来往密切。女儿解释说,那是同学,笑她太封建。那些来找彭莉娜的男孩子整天在家附近转悠。女儿在理发店里帮徐梦云给客人洗头,有人就以理发、洗头的名义,不断来找她。
去年8月,徐梦云来到女儿的住处,发现本镇的贾鹏也在那里,贾鹏是女儿初三时的同学,现在渭南上技校,女儿称贾鹏来看妹妹,只是路过这里。但房东私下说,贾鹏和女儿住在一起好几天。徐梦云就此责骂女儿彭莉娜,她像是受了侮辱,硬说房东陷害她。“我感到我们母女心里间像两个世界的人一样陌生。”徐梦云说。
“女儿正月初五就要出门,说初七补课,但我后来才明白她在说谎。”徐梦云说,通过查询女儿手机通话记录,得知2月7日,彭莉娜和商镇收费站的唐某有联系。
在彭莉娜遇害后的两周,有人在2月9日晚10时30分左右,即她被害前,见彭莉娜和贾鹏在丹江二桥上,旁边还有几个喝酒的年轻人。彭莉娜亲属将这些线索向警方提供了。
“没想到警方抓住的是徐梗荣。”淡平喜说,徐梗荣怎么进入警方的视线,并最后成为最大的嫌疑人,彭莉娜家人和他都去公安局问过。公安局的人说这因涉及保护举报人的秘密和具体案情,不便说明。
彭莉娜亲属从寺坪派出所了解,这徐梗荣就是杀害彭莉娜的凶手,且招供了。但是,后来的审讯中,他不肯说出彭莉娜手机去向,也不交代同伙。但也存在一个可能,即他不是凶手,屈打成招下却交代不出真正的线索。
徐梗荣真的那么冷血残暴?他到底为什么要以命硬充好汉?随着徐梗荣的离奇死亡,彭莉娜亲属却担心“2.10”案会成为一个悬案、谜案。或者说真凶从此隐匿。
徐家人获得官方赔偿,彭莉娜亲属第一时间就知道了。他们还了解,村镇又给了1万元。
“镇里请乐队在他家吹吹打打,像个烈士似的置办后事。”淡平喜说,“现在怎么乾坤倒转,为何就没有了善恶、香臭之分?记住,我们才是受害者。”
这对彭军民刺激很大。他疯了似的要带人去徐梗荣家闹事,准备趁机用大斧劈开装殓徐梗荣的棺木,被几个平静一点的亲属拦住了。
彭莉娜,21岁,陕西丹凤县商镇中学高二学生,爱好文艺,主修音乐,她想当一名舞蹈家。
徐梗荣,19岁,丹凤中学高三学生,有先天的体育潜质, 2008年获商州市中学生竞走5000米第一名,站在领奖台上,他感觉自己就像电视里的体育明星一样。
司法改革不容再“躲猫猫”
唐明灯
陕西丹凤,两个年轻的生命逝去了,“俯卧撑”和“躲猫猫”事件同时上演。
文明进步和社会发展,绕不开制度的革新和更替,这在 处于转型期的国度尤其显得关键、重要和引人注目。制度的更新和与时俱进,不但有助于化解社会矛盾,维护社会稳定,促进社会和谐,也有利于树立政府在人民中的威信,有利于以人为本,体现自由、民主、法治、宪政的和谐社会的建设,有利于现政权的巩固和长治久安。
但是,理论上制度革新的好处虽然显而易见,却并不意味着实际操作中可以轻而易举,毫无障碍和阻滞。历史的经验明示,许多微小的制度改进,都不得不以鲜血和生命为代价换取。前些年孙志刚之死,终结了因陈旧和不人道的收容遣送制度,就是一个显近而生动的例子。
与此类似,目前,一个涉及司法公正和公信力的制度革新课题,摆在了立法、司法、行政者和公众面前。仅仅今年3月,全国各地就有数起在羁押期间疑犯非正常死亡事件发生。
3月16日,湖南湘潭县公布,犯罪嫌疑人胡奋强在审讯期间突然死亡。2月28日,陕西丹凤县高中生徐梗荣,因警方认定他涉嫌杀害一女高中生被拘,羁押至3月8日离奇死亡,尸检有明显的刑讯逼供可能。3月2日,海南省儋州第一看守所,嫌犯罗静波遭同监仓数名嫌疑犯殴打至颈椎断裂,抢救无效于次日死亡。
加上家喻户晓的云南晋宁“躲猫猫”致死嫌犯事件。贵州瓮安群众不满警方公布死亡女孩死因,引发群体冲突事件。去年8月8日江西南昌警察“立功心切”,导致嫌犯万建国在受审期间死亡,7名警察被刑拘调查事件。以及多家媒体披露,2008年10月至12月期间,河南省已经连续发生五起案件当事人在派出所或看守所非正常死亡的事件。
那些公安部门执法大权独揽,滥用权力,缺少约束和监督,存在践踏法律,刑讯逼供、豢养和纵容牢头狱霸的现象,这些扑面而来、目不暇接的“躲猫猫”、“俯卧撑”事件背后,最终认定的“真相”与上面所说基本吻合。那么,这一系列暴虐、反人道,漠视生命尊严与价值,严重危害司法公正,让司法公信力丧失殆尽的恶性事件,能否迅速激活司法制度改革的机制,以期彻底摒除现有羁押审讯中滥权以及黑箱操作的弊端,增加执法过程的透明度,让公权力在真相面前不再“躲猫猫”,以恢复公众通过司法获得公平正义信心。
问题迫在眉睫,代价足够惨重,按理说果断的制度改革已刻不容缓。但毕竟世事纷繁,了解真相的人,眼见对自己不利,躲躲闪闪理所当然可以理解。瓮安事件和晋宁“躲猫猫”事件后,地方政府和基层公安执法部门在信息公布方面虽然有了进步,但并不意味徇私枉法者会主动将真相公之于众。比如,丹凤县高中生徐梗荣之死,从报道涉及的诸多事实上,稍有智商的人都可以得出警方刑讯逼供嫌疑极大的推论。但是,虽然检察机构迅速介入,县政府积极赔偿“擦屁股”,警方坚持守口如瓶,不肯说出真相—也许警方深谙刑讯逼供的真谛,除非自己也遭受刑讯逼供,否则不肯吐露一个字?
当然,公众也不必过于悲观,既然时机成熟,司法改革不容再“躲猫猫”已经是共识,那么变革就指日可待,哪怕并非此刻,而在未来某一个偶然的瞬间,也是势所必然。当社会公平正义的基础危殆,濒临全面垮塌之时,我们只能坚信人类社会的自我矫正和修复的强大机能,能够力挽狂澜。来源: 时代周报
2009年2月10日早晨,陕西丹凤县一名高二女生在丹江边遇害。3月8日,警方认定的重大嫌疑人、19岁高中生徐梗荣在接受公安局审讯期间突然死亡,遗体布满伤痕,家长怀疑孩子被刑讯逼供致死。12日,丹凤县政府向徐家签订协议支付12万元丧葬、抚恤费,16日徐家将徐梗荣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