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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则宗本家的女人

http://www.sina.com.cn  2009年03月24日10:36  新华社-瞭望东方周刊

  记者山旭|拉萨报道

  改则宗本家的女人没有因为我是牧主的女儿刁难过我。现在家里都是女性说了算

  80岁的德庆卓玛出生在改则县。那里是西藏阿里地区东部,藏北高原腹地。

  清顺治年间,改则境内先后形成了改则本、帮巴、色果三大部落。经过随后的混战和来自拉萨的调停、管理,到20 世纪20年代,改则本成为当地最强大的力量,改则本头人被拉萨封为世袭四品官,管辖改则。

  德庆卓玛就出生在这个新兴的贵族家庭里。

  贵族家是讲骨头的

  我叫德庆卓玛,我的外公是阿里改则宗本。改则宗就是现在的改则县,宗本相当于县长,其实就是阿里的一个牧区长 。

  改则宗本是祖先传下来的。在阿里,都说我们家是格萨尔王的后代。改则宗本是四品官,过去从四品开始是上等官员 ,贵族想当四品官都要有高贵的血统。在全西藏牧区的宗本里,只有阿里改则宗本是四品官。每年的新年第三天,达赖喇嘛要 穿新的僧袍,就是由我们家和山南阿加里王的后人一起服侍他。

  我妈妈是老改则宗本的女儿,她嫁给了昌都的头人。这是贵族之间的婚姻。我一岁时爸爸就因病去世了。没有了丈夫 ,女人在婆家就失去了依靠,妈妈只好回到改则宗本家。我舅舅已经继承了改则宗本,我和妈妈一直生活在他家,和爸爸家再 没有联系过。

  西藏的贵族都在乡下有土地,在拉萨有房子。阿里原来都是帐篷,只有改则宗本家有房子。房子一共有100多根柱 子,木料都是从巴基斯坦、印度运来的。

  我们家有几万只牛羊,但是这些都比不上我们家的特殊权力。阿里改则宗本家是有权力自己决定刑罚而不用上报的, 遇到打仗征兵的时候我们不想让谁去,就可以不去。我们不给西藏政府交税,但是要给色拉寺交差。

  在改则宗本家,女孩很自在。我们是牧区来的,连说话的敬语都没有拉萨那么长。我和舅舅家的两个男孩一起上学, 10岁的时候还去印度噶伦堡的学校学习,因为母亲生病才回到拉萨。西藏贵族家的女孩从小在吃穿上和男孩是一样的,

  我读书读得不好,喜欢玩。因为大人是不管我学习的,女孩早晚要嫁给别人,生了孩子是别人家的,不能继承自己家 的官位。

  西藏的贵族家庭是讲骨头的,男孩的骨头是自己家的。我舅舅他们都很喜欢我,但是我和男孩们还是不一样。

  没有因为我是牧主的女儿刁难过我

  我17岁的时候,嫁给了在国民党办的小学当老师的一个汉人。

  为什么嫁给汉人呢?在西藏,女人结婚后生活很痛苦,哪怕你是从贵族家里出来的,也要侍奉公公婆婆,规矩多得很 ,其实和仆人差不多。我们家人怕我嫁给藏人吃不了这些苦,加上我有一个姨是嫁给汉人的,他们觉得这样我可以享福。但是 ,我开始也不知道要嫁给大我八九岁的汉人,就是家里包办的。

  后来西藏发生驱逐汉人的事件,我虽然是藏人,也只好跟丈夫离开西藏。1950年我们到了重庆,我丈夫被抓走了 。

  有人告诉我,我丈夫是特务。这时候我们已经有了一个女儿。我每个星期都去看他,一直到1951年,我也不知道 他被带到哪去了,再没有见过他。

  这时民委找到我,让我去工作。在西藏,好像西康、巴塘1951年有藏族女同志参加工作,但拉萨、阿里、日喀则 这些前藏、后藏地区,除了我再没有第二个。我去了西南野战文工团。

  1951年初,我加入了共青团。出身我填的是牧主,我这一辈子从来没隐瞒过出身。有同志就问牧主是什么,是不 是和地主差不多,我说那就是差不多吧。政审也通过了,没有因为我是牧主的女儿刁难过我。可能因为我是藏族吧,这在当时 ,特殊得不得了。

  入了共青团以后,我参加了西南少数民族慰问团去了朝鲜。我是唯一的藏族团员,战士们知道以后可高兴了。我给大 家唱藏族歌,战士们抱着我哭啊。

  从朝鲜回来,我在西南军区当翻译,见到了贺龙、邓小平、陈明义。

  1951年,有个巴塘人告诉我,说中央在和西藏谈判,可能要解放西藏了。那时候我已经到西南军区广播电台当播 音员。一天上午,他们把翻译过来的新闻稿拿给我,就是说西藏和平解放。那时西藏还没有广播电台,都是收听西南军区广播 。

  后来斯大林去世这些消息也是我播的。现在算起来,我其实是藏族第一个女播音员。

  《甘珠尔》经和佛像被叛匪抢走

  到了第二年,我调到北京的中央台国际部工作,和夏青、齐越他们同事。我们组里还有回族、蒙古族,加上我是藏族 ,民族不同但关系很好。

  1954年,达赖喇嘛到北京,我的第二个丈夫嘉措顿珠给他当翻译。嘉措顿珠和我是自由恋爱,邓小平还专门调查 了他家的情况,然后告诉我,他学问好,就是脾气不太好。我们结婚的时候,邓小平、贺龙他们都来了,还是民委出钱办的婚 礼。

  1959年,我在咸阳的西藏民族学院当老师。有一天早上广播突然让紧急集合,说西藏发生了叛乱。

  在那之前,我舅舅有些犹豫,他本来是个很果断的人,但是贵族们都怕失去土地。我们回西藏动员他、劝他,他决定 站在共产党这边。

  叛乱的时候,舅舅在拉萨,他让佣人把哈达绑在棍子上伸出去。拉萨叛乱平息以后,他回到了阿里,让牧民把枪都交 出来,有80多支。他们把枪和子弹都送到专区,但是回来的路上,舅舅得病去世了。

  后来,附近寺庙的僧人到我们家去抢东西。叛匪也来了,有200多人,他们说我们家是改则宗本那赤,就是黑心的 改则宗本。我们家的人都在,但是枪都交出去了。他们把门打破冲进来,把我们家的《甘珠尔》经和佛像都抢走了。

  翻译“造反有理、革命无罪”出错

  舅舅有两个儿子。民主改革后,就没有改则宗本了。

  他们家的大儿子次旺贡布本来娶了一个附近头人的女儿,难产死了。以前妇女不能在帐房里生孩子,只能在牛棚或者 羊圈里。次旺贡布后来在拉萨遇到了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儿,带回了阿里。她父亲是朗县人,在拉萨当佣人。这和我们家地位差 距很大。她嫁来的时候,也没有带任何东西。

  舅舅一家人都反对,没给他们举行婚礼。她和佣人一起干活、挤奶,只能在厨房里吃饭。后来过了很多年,她生了孩 子,处境才慢慢好起来。

  1957年,我从咸阳回到拉萨探亲,拉萨有线广播站成立,我就留下来当了一年多站长,那是现在的自治区电台的 前身。当时工委的宣传部、报社、印刷厂、有线广播站都在东边一个原来头人的房子里,地方很小。我们在有线广播站,白天 铺设电线架喇叭,晚上电线就被人剪断了。因为人少,我还在社会部工作,就是现在的公安局。统战部有事情,也过去帮忙。

  到了“文革”,我翻译“造反有理、革命无罪”这些话时出错了,挨了批斗。

  那时我暗自发誓,再不写汉字了。后来我被送到林芝的学习班,写检查,调查我的历史。

  这时候,我家在阿里的人也被批判,全县的人都去批斗次旺贡布。弟媳说,民主改革的时候,他们留下了羊和酥油, 其他的都分给了老百姓。

  次旺贡布37岁时就死了。他妻子没有工作,有6个孩子,白天去当小工,晚上给别人做衣服养家,很苦。我舅妈就 让她嫁给次旺贡布的弟弟。

  现在家里都是女性说了算

  我和第二个丈夫在林芝的学习班,内查外调了很长时间,最后说只是出身不好。后来就要分配我们去成都的民族出版 社工作。我不想离开西藏,但是他想去。我们因为这个事情吵得很厉害,最后离婚。我被分配到了粮食局,90年代身体不好 ,就退休了。

  我的大女儿找了一个天津人,他们是自由恋爱。我们家现在是普通人家。外孙女出国留学了,现在不靠家里有钱,学 习好就可以出国。

  今年民主改革已经50年了,女性有很大变化,社会地位上不说,在家里都是女性说了算。

  现在我很满足。藏族是不过生日的,只有80岁和100岁除外。你们看我后背衣服上的图案,有太阳和佛印,保佑 我和我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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