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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授的玉梅

http://www.sina.com.cn  2009年03月24日10:36  新华社-瞭望东方周刊

  记者山旭|拉萨报道

  她经常会感觉到古老的英雄们就站在她身边

  聊了几句,我们就能感觉到玉梅今天心情平平。这代表着,她此刻和神的距离有些遥远。

  西藏自治区社科院深处的二层藏式小楼里,显得有点阴冷。脸色黝黑的玉梅穿着几层厚厚的衣服,很是腼腆。从外表上看,她和那些普通的农牧区妇女并无区别。

  不过,玉梅与一般女人确实不同。这位50岁的《格萨尔》艺人,16岁就开始了她的吟唱。这部形成于一两千年前 的藏族史诗,约有百余部50万行,被认为是目前世界上最长的史诗。

  玉梅不知道自己每个月能从社科院拿到多少工资,甚至记不得经常来访者的姓名。连大院的守门人都说,她就这样活在神的世界里。

  “故事神就要降临到你身上”

  玉梅和神的故事,确切说是她和故事神的故事,要从玉梅的父亲说起。

  老人叫洛达。根据家乡那曲人的说法,他的父亲是当地著名的巫师,死后被崇拜为山神。洛达年轻时在热不单寺出家 ,那时就已经会说唱《格萨尔》。他还俗结婚后,便以此为生。

  玉梅并不掩饰对父亲的崇拜,她经常讲起洛达与人在绒布寺比赛的故事:两位艺人用一个月时间说唱史诗中相同的部 分。喇嘛将他们的说唱记录下来,结果发现洛达的《格萨尔》情节更曲折、词汇更丰富,就宣告他是最好的《格萨尔》艺人。

  60岁的时候,洛达离开了凡人的世界。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告诉女儿,故事神就要降临到你身上了。

  16岁的玉梅随后不吃不喝,整整睡了一个月。醒来便开始吟唱《格萨尔》。

  这是2009年初春的一个中午,玉梅告诉记者的故事。

  在此之前,玉梅经常向别人讲起那个著名的梦:白衣少年和仙女把她从湖怪的手中拯救了出来,并要求她在俗人的世 界传播格萨尔的事迹。故事的结尾,她也是陷入了长久的昏迷,醒来后头脑中就充满了《格萨尔》的情节。

  神授《格萨尔》,据说也曾发生在洛达身上。但是,玉梅和洛达都从来没有跟别人说过,故事神是如何教授他们技艺 的。这与已经去世的扎巴---玉梅最佩服的《格萨尔》艺人不同。老人曾告诉别人,梦中格萨尔的大将丹玛把自己的肚子打 开,装进了记述战争的书籍。

  事实上,在解放后统计的100多位《格萨尔》艺人中,有超过五分之一的艺人自称“包仲”---“包”是藏语“ 天降”的意思,而“仲”一般专指格萨尔王的故事。

  上世纪90年代初,著名的《格萨尔》学者降边嘉措曾对来自西藏、青海等不同地方的《格萨尔》艺人进行过一次试 验,请他们演唱史诗中相同的部分。结果这些从未见过面的艺人们,说唱故事的起源、主角等重要情节大体相当。只是在词汇 和细节上有所不同,最多相差几百行。

  玉梅则告诉记者,每次说唱,格萨尔战争的地点和敌人是固定的,但英雄战斗的样子却可以是不同的。

  无论情节如何,被故事神教授的玉梅,此后就成为人们崇拜的对象。格萨尔本是牧民的王。玉梅说,拉萨人和种地的 藏人不太理解《格萨尔》。她顿了顿又说,他们听不懂。

  古老的英雄们就站在她身边

  1983年,西藏自治区文联召开《格萨尔》说唱艺人演唱会,玉梅第一次到拉萨。当老人家们听说她可以唱几十部 的时候,都不相信。

  玉梅戴着父亲传给她的“仲厦”---说唱《格萨尔》时的帽子,闭着眼睛念念有词。

  “厦”本是藏语帽子的意思,“仲厦”从字面上说就是讲故事时戴的帽子。这种手工毛呢制作的藏帽有康巴地区的风 格,长方形,一尺来高。帽子上经常镶有玛瑙、珊瑚等饰物。

  不过说唱时,“仲厦”就不只是帽子。玉梅把它拿在手里,说到军队越过高山,它就是高山;说到草原上奔跑的动物 ,它就是动物。凡此种种。事实上,拥有“仲厦”就代表着来自一个艺人世家

  就是这一次,玉梅成为自治区最著名的《格萨尔》艺人。

  几十年了,玉梅说,她经常会感觉到古老的英雄们就站在她身边---王呼喊着自己的战士向敌人冲锋,对面射来的 箭就从她的发间穿过。有时候,获胜后的王擦干宝剑上的血迹,还会回转过身向她点头,似乎在感谢她的助威。

  玉梅承认,观众越多,她距离传说的世界就越近。看她说唱时的录像,这个普通而平静的藏族女人沉浸在神的事迹里 时,会迸发出无法想象的力量。玉梅自己解释说,说唱时需要故事神的降临和引导。如果听众少了,故事神不高兴,就不会让 格萨尔的样子显现在她的面前。

  玉梅不仅会唱数十部《格萨尔》,而且还能唱很多其他人不会的章节。

  作为一项重要的非物质文化遗产,玉梅吟唱的《格萨尔》正在被记录下来,现在的进度是每天录音1小时。已经有部 分内容整理成文、结集出版,但不识字的玉梅并不清楚。

  她说,有一部《噶岭之战》只有她才会唱,现在记录后需要4万元才能出版,但一直无法落实这笔经费。曾经有人想 用3000元买下来,被她拒绝。

  过去《格萨尔》艺人在说唱的时候,很少收钱。惯例是听众们带来食物和其他礼品,这也是奉献给神的礼物。

  玉梅记得年轻时在牧区说唱,穷人们像对待喇嘛一样匍匐在她的脚下。

  孩子自己有谋生的手段

  上世纪90年代开始,玉梅正式到拉萨居住。不久就学会了打麻将和喝酒。不过她认字的进度却要慢很多,现在只能 勉强写自己的名字,和她相熟的一位学者还为此专门劝导过她。不过年轻的《格萨尔》艺人对新鲜的世界仍充满好奇。

  2002年,玉梅到美国访问,受到热烈的欢迎,回国后却立刻病倒了。从那时起,她落下了头晕的毛病,幻觉甚至 更加严重。

  在家乡的时候,玉梅曾和一个当地人结婚,还一起到拉萨生活了许久。像许多牧区的男人一样,这个以司机为职业的 小伙子更喜欢在外边漂泊。而他的妻子、神授的玉梅又不可能像一般妇女那样操持家务。于是,他们离婚了。

  现在玉梅的老伴曾是班禅的司机,80年代他们在扎巴那里认识。孩子在外边上学,却没有继承《格萨尔》的想法。

  对此玉梅很想得开,“如果我死了,故事神也可能降临到孩子身上。”不过她强调说,孩子自己有谋生的手段,不需 要像她和她的父亲那样靠说唱《格萨尔》为生。

  即使现在,她仍经常接到来自牧区的邀请。有时候整个村庄凑了几千元请她去。但是玉梅说,家乡的人已经不像以前 那么喜欢她、尊敬她了,因为她已经结婚,不再如传说中应有的那样纯洁。

  不过对于她来讲,虽然城市生活不那么自然,却终不用像先人那样流落四方,近乎乞讨般获得食物。

  玉梅家的客厅里摆放着一排藏柜,上边画着汉族的福寿禄图案。柜子上有两幅披着哈达的大照片,一幅是毛泽东与一 些老同志,一幅是周恩来。她说这些照片都是父亲传下来的。老人家说,这些照片上的人改变了《格萨尔》艺人的命运。

  她喜欢看战争题材的电视剧和电影,因为一辈子都在讲战争的故事。不过,玉梅说她没有从电视里学到新的情节:神 的战争和电视里的战争不一样。

  这些年,那曲等地方出现了许多年轻的《格萨尔》艺人,不过玉梅没有见过他们,也没有人来向她讨教过。玉梅说: “别人都说我说得最好。”

  在《格萨尔》中,玉梅最喜欢的是开篇,《天岭卜筮》,因为在这一部分,众神决定派天王之子降生人间。

  和扎巴老人一样,玉梅从来没有说唱过史诗最后的《地狱篇》:因为伟大的格萨尔将在这个章节去地狱降伏妖魔,然 后与母亲和王妃一同返回天界。

  对于艺人们来讲,格萨尔故事的结束,也代表着他们自己故事的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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